讨金枝槐檄

东土大唐 · 发表于 2024-9-1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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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槐实在是不平凡，我赞美金枝槐。

当汽车在高原上奔驰，映入你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它是几万年前大风从西北刮来的，是上苍送给我们华夏民族的礼物。在周朝以前，它上面有不少植被，还有成群的小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说的就是那段美好的光景。但经过我们列祖列宗的开垦和暴雨的冲洗，现在它变得沟壑纵横，几乎找不到平地。没有植被，毫无生机，看上去就让人生气。然而，刹那间，你抬眼望去，远方有一排或三五棵树，像哨兵一样傲然耸立。你是不是会叫出声来，并且还很惊奇？

——你不用生气，也无须惊奇。那会是金枝槐吗？那是茅先生写的白杨树。连抄袭都不会！

——好吧，我重写。

当汽车在小区里奔驰……

——汽车可以在小区里奔驰吗？劝你还是开慢一点。免得轧死了流浪猫，爱猫人士咒你骂你。

——那我该怎么写？

——就写你骑个破自行车，在小区里吱吱扭扭、晃晃悠悠地前进，像骑一个古代的独轮车一样，突然碰到一个叫“鬼”的东西。

——好吧，就这样。

我停下车来，把那个“鬼”从我头上拿下。它是一条绿色的小虫，还带有一根细丝。——那是它从天而降的天梯。它身上光光的，没有毛。如果有毛我就不敢摸它了。通体绿色，说它像是碧玉也不夸张。它的爬行方式很是独特，身体一屈一伸地前进，像是人用手指一拃一拃地量东西。因为它经常用一根丝把自己吊在树上，所以有些人对它极为厌恶，给它起了一个非常难听的名字，叫“吊死鬼”。其实，它的学名（上学时用的名字）叫槐尺蠖。我不知它会不会写文章，如果会写，说不定它还有笔名呢。

拜伦说了，“槐尺蠖都来了，金枝槐还能远吗？”顺着槐尺蠖的那一根细丝往上瞧，上面就是金枝槐。

天哪，金枝槐竟然是这样一副尊容。

植物的美一般体现在花、叶和树形上。可是它哪方面都与美不沾边呀。

先说它的花。黄白色的。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简直和它的叶子一般样。如果纯白像山楂花也行啊。如果是黄色，像蒲公英也行。结果它把两种彩色混在一起。另外，它的花还比较小，混在叶子中间，在树下你几乎分辩不清。花小也没关系。有些植物花虽不大，但开得很多。而且还同时绽放，形成一种集体的力量，照样给人一种视觉的震撼。但金枝槐不是这样。它的花是边开边落，在树枝的顶端始终有那么几个。还有的小花，不是从视觉上引起人们的审美关注，而是发出很浓的香味，形成一种冲天香阵，撞击着人们的嗅觉神经。这样的花当然也为人们所喜爱。可金枝槐的花只是微微有些香气，贴近鼻子才能闻到。如果这样还闻不到，估计是你的鼻子有问题。

再说它的叶子，是青黄色的。如果是金黄色，像是深秋的银杏，或西部沙漠里的胡杨也行啊。但它不是。它的青黄色给人一种病恹恹的印象，整棵树就像个黄脸婆。对于叶子来说，黄色从来就不是一种生命的色调。

至于它的树形，它并不是自然进化的一个树种，而是最近几十年园艺专家的发明。发明的过程估计是这样的：有些国槐的枝条因病或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一些园艺专家见了如获至宝，就把它的病枝嫁接在国槐的小苗上。让它的面黄肌瘦代代相传，并且病中选优。于是它新发的枝条就成了青黄色的。秋去冬来，木叶尽脱，这些新发的枝条又变成了金黄色。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但这种黄色仅能保持两年，两年过后它就年长色衰，恢复了它的本色——灰褐色。在树形上它与普通国槐没什么不同，一样的乏善可陈。而且，由于它的“金枝”是带病提拔，抗病虫害能力特差。那个“吃货”就特别喜欢吃它。另外，它的枝条也经常莫名其妙的干枯。

龙爪槐也是国槐的嫁接品种。虽然一定程度上戕害了国槐的天性，但确实是一个美的造型。而且，它的枝条粗壮圆润发青，显得生命力爆棚。我从未见“吃货”找它的麻烦。

金枝槐的所谓美就是冬天里树梢上的那一抹黄色。缺点却一大堆。它的花从五月开到八月，边开边落。给环卫工作增添了许多麻烦。作为行道树，它的叶子稀少，并不能有效地给行人遮阳。而且，它的叶子从春天开始就落个不停。最为人诟病的还是它常常鬼魂附体。如果没有人工干预，要不几天它的叶子就会被吃光吃净。叫什么金枝槐呀，还是叫黄病槐、枯枝槐吧。如果龚自珍生在现代，他估计也会写个《病槐馆记》。

这样难看的树种，是谁把它引入城市，种进小区？我真怀疑有利益输送。

我训斥金枝槐道：我知道你是国槐的变异，属于是本土树种。我也知道三公的传说，还有那个“大槐安国”的南柯梦。本土树种我们就必须爱你吗？先辈有言：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凡是没用，统统不用。更不要说你有害了。我们早就不闭关锁国了。外国的什么坚船利炮，奇技淫巧，只要有用，我们都要。你听说过古代的葵菜吗？你既然是国槐的后代，应该懂一点国学，背过“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吧？这里的“葵”可不是向日葵，——向日葵原产于南美，明朝才引入中国——而是古代的一种菜。我们早就不吃它了。我们现在吃的菠菜、番茄、包菜、黄瓜、茄子、洋葱，哪一样不是从外国引种？

现在就把你逐出城市，贬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让你在那里自生自灭。休怪我们冷酷、决绝。如果哪一天，你有了新的价值，好比说槐尺蠖入土以后，来年长出了虫草，资本肯定会把你请回并奉为至宝。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金枝槐实在是讨厌人，我讨厌金枝槐。

移檄州郡，咸使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