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两端

东土大唐

      童年与老年是人生的两端。

      人生是纺锤形的，中间粗大，两头细小。生命从弱小开始，走向强大，又盛极而衰，变回弱小，最后归于寂灭。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人刚生下来，只会哇哇啼哭，离开父母寸步难行。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一年后才会行走说话。相比之下，非洲草原上野牛、角马的幼崽可厉害多了。出生后几分钟就能站起，半个小时就能奔跑，然后就跟着亲体长途迁徙。人类自愧弗如。

      人与角马野牛的这种区别，是动物早成与晚成之别。人属晚成，野牛与角马是早成。就说鸟吧，小燕子出壳后像一个肉蛋儿，身上无毛，眼也不睁，只会张着嘴要吃的。老燕子一趟趟从外边找来虫子放到乳燕嘴里，一个月后它们才能独立生活。而鸡则早成。一出壳就身披绒毛，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行走，就会跟着母鸡找吃的。表面看来，鸡妈妈比燕子父母辛苦又少一些。不过，带着小鸡到处走也让母鸡提心吊胆。有些动物会把小鸡当点心，鸡妈妈要时刻防范。有时还会遇到恶劣天气。

   不管早成晚成都离不开亲体的照料。这种照料生物学上称为“育幼行为”。动物的“育幼行为”随处可见，有些还相当感人，低等动物也概莫能外。比如群居的蚂蚁、蜜蜂等，他们也都悉心照顾幼虫。有一种口育鱼，遇到险情时，它会把幼鱼吸到嘴里，很奇特吧？鳄鱼长着一张令人生畏的大嘴，以凶残闻名，但它会把刚出壳的幼崽从岸上轻轻叼到水里并看护几周。当然，大部分低等生物是像虫子一样产一大堆卵，然后就不知去向。卵生不生，生多少听天由命。基因就是这么定的，没办法。母亲节的时候，人们都歌颂人类母亲的伟大，但与动物相比，人类也不见有何特别。人类母亲的付出，动物母亲也丝毫不差。从北极的熊到南极的鹅，哪个母爱不伟大？

   相较于“育幼行为”，人类的伟大还在于“养老行为”。这是动物所没有的。野牛与角马老了跑不动了会被猛兽吃掉。它的子女成年后就与它相忘于江湖了。这是动物的铁律。人则不同。人失去生活能力之后会得到子女或社会的照料，直到生命之火的熄灭。

      “育幼”与“养老”守护着人生的两端。

   两个工作让你选择，你选哪个？好多人恐怕都选“育幼”而非“养老”。原因不外是：

     孩子小，好照料。儿童刚生下来也就三四公斤。长到四五岁，能力已经很强了，一般也就十多公斤。抱起这个重量对成人来说不算什么。人老了，生活不能自理了，体重一般也有四五十公斤，对照料者来说并不轻松。同事的父亲是个八十公斤的胖子，这几年卧床不起。同事雇了两个保姆还捉襟见肘。

      孩子是一张白纸、一块橡皮泥，任你书写塑造。虽与父母时有龃龉，但总体来说他们会听从父母的安排。老年人则不同。体力不行了，脑力不行了，认知能力也返老还童了，但仍自认为是主权国家，不愿别人干涉内政。老年人满身都是历史的烙印，生活习惯很难改变，孩子则可随物赋形。

      更重要的是：育幼，幼会一天天强大。养老，老却一天天弱小。老年是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当然也要扶。人类的伟大或许就在于：人不像动物，动物只能遵从本能，而人虽离不开本能，却更多地受制于理性。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可能是鼓励人们爱护老人。可事实上老了哪里是宝！如果老了变宝，中国进入老龄社会，有这么多宝，政府为何还很担忧？

      衰老是可怕的。它会剥夺人自身一切美好的东西，连好的嗓音都不留下。不仅让你齿豁头童，眼花耳聋，而且让你失去曾有的智慧。为了几个鸡蛋、一袋牙膏，花成千上万买骗子的保健品。

      年青时走夜路、打夜战，出生入死都不怕。老了天一黑都怕，白天一人在家也怕。

      套用列宁对帝国主义的评价：老年是没落的资本主义，老年是腐朽的资本主义，老年是垂死的资本主义。

      如果说人生是一出戏，出生就拉开了人生的大幕，但戏演完了，就要谢幕。

      如果说人生是盏油灯，在几十年的风雨中飘摇，随时可能熄灭，而油尽灯枯则是老年的一种熄灭方式。

      童年过后，是青春的亮丽；老年过后，是死亡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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