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乡村之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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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种丘陵地带，昼夜温差大，降雨也还算充沛，比较适合果树生长，无论苹果、梨，还是葡萄、桃、李子之类，都非常甜。但是，很多果树都有点“贵小姐”的气质，相当“娇气”，要揣摩着她们的“心思”小心“伺候”着才行：生长的土地要挑选肥沃的，冬要认真修剪，春要慷慨施肥，夏要除草浇水，即便到了秋天，眼看着胜利在望了，就因为少喷洒一次农药，一大批果实又坏掉了，恹恹落下枝头。
因此，苹果呀，犁呀这些果树大多生活在果园里，由专业的果农栽种、养护，田野里并不多见。

最“亲民”的，最“接地气”，最“随遇而安”，能够在田野里随处可见的，当属柿子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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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山大多是青石山。石缝里的一点土，柿子树抱紧了，就能够根深叶茂。其生命力，不啻于鼎鼎大名的黄山松。在我们当地，就耐贫瘠这一点，只有酸枣可以与之媲美。酸枣没有多少食用价值，而大枣呢，容易生一种怪病，先是枝条长成一团，密密麻麻的，吸收营养，然后叶子变白，不结果实了，慢慢就枯死了。因此大枣也不好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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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不仅耐贫瘠，而且“好伺候”。相比那些“贵小姐”，柿子就是“铁打的汉子”！它只要自己从石缝里爬出来，或者栽活了，就一副“铮铮铁骨”的样子。旱就旱呗，你奈我何？照样郁郁青青，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施肥就别提了，石缝里想找个施肥的地方都难。修剪枝条完全多此一举，而且柿树很少有虫有病有灾，以后只要年年带着长竹竿，一筐一筐往家里收就是了。正因为生命力强，旱涝不怕，据说旧社会在荒年很多老百姓就靠柿子填肚子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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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柿子树好养好活，山间地头，随处可见柿子树。

柿树都是“老寿星”，几十年的柿树还在“青年”阶段，几百年“老爷爷”级别的大柿树也平常可见。柿树越老，越粗壮，皮越黑，最外一层炸裂开，好似黑铁铸成的盔甲，保护着大树，哪怕是石头撞上去也不留印痕。

春夏，绿荫如冠，路边的大柿树就是天然的歇息娱乐地。县城到村里的半路上有几棵大柿树，恰好在几块半间房子大的巨石中间。从县城回来是上坡，刚好走累了，放下自行车，爬上大石头，上面平坦光滑，坐在柿树的浓荫下，看山路逶迤，村郭闲卧，心情悠然，因地势高，凉风习习，一会儿汗就落了。时间久了，柿树下的大石头都是光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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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夏天爱爬柿树上“摸树佬”，就是在树上捉迷藏。眼睛用衣服缠住了，靠耳听八方判断朋友位置，攀着树枝去捉朋友。那时候的小孩子树爬多了，都像猴子一样利索，在柿树上随意攀援跳跃，如履平地。当然，也因为柿树的枝叶繁茂，减小了攀援的难度。

秋天，风抹去一层层青绿，杨柳、榆树、泡桐的叶子黄了枯了，黯然落下，变得光秃秃的。田野袒露出灰黄的底色，无数鲜亮的红色小灯笼却赫然挑在柿树的枝头上，风中婀娜起舞，精神抖擞，夺人眼目。柿子越是经过风霜，越甜。这时候，如果摘下一个，蜜汁涌入口中，爽！

柿子产量非常高。收获柿子，我们这里不说“栽”柿子，而是用一个相当粗暴的词——“卸”。“卸”的对象常为大块头的。好收年，一棵大柿树能收五六麻袋。堆成小山的柿子，确实只有“卸”一词能够配得上。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搭一个“柿子棚”，专门倒柿子，上下透风，能够存放的时间长。柿子多的时候，根本吃不完，有的就酸了，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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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也有很多品种。有“七月红”、“阳光红”。这两种柿子熟得早。其他柿子还是青的的时候，它们就急不可耐拱出绿叶，红得调皮，让人喜欢。而且刚摘下来的新鲜柿子放温水一天一夜就脱涩了，不必等软了再就能吃，甜脆可口。最普通的是“柿狗”，这种柿子皮薄，浆浓，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皮涨破。霜降后，用长竹竿把柿子卡（qia）下来，能够放到年前不酸。还有“牛心”柿子，拳头大，样子和“牛心”真的很像，汁水多，很甜。村里本来有两棵，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被人砍了，现在不知道哪里还有这个品种。还有“天粮”柿子，个头小，而且不容易脱涩，口感不好。这种柿子结得很稠，枝条上密密麻麻，产量高，而且很耐放，可以放到年后。过年烧肉的时候，有些就把这种柿子的汁液涂在肉皮上，烧出来的肉颜色好看，味道鲜美。旧社会人应该很怕“春荒”，春天青黄不接，很容易饿肚子。而“天粮”柿子这时候还能吃，刚好能够帮助穷人度“春荒”，“天粮”之名恐怕就由此而来吧。

柿子的吃法也很多。可以放软了吃，也可以硬的用温水泡一泡脱涩吃，也可以削皮后放阴凉通风处自然风干，变成柿饼，再装口袋里捂一捂，长出一层白霜，就成了柿饼，软甜可口。那白霜可不是脏东西，是沁出去的糖分。还可以泡醋。柿子洗干净晾干了，放入瓷罐里，加入凉开水，淹没柿子，一个月后，酸甜的柿子醋就成了。听说有人做柿子酒，试验过一次，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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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也有缺点。说“十年树木”，那是杨柳，苹果。柿子树没有三二十年，长不成啥样。村里的很多柿子树都是爷爷的爷爷辈留下的。他们是“栽树”的“前人”，让我们这些“后人”幸福地“乘凉”、吃柿子，即便出现荒年，也能够平安度过。对他们来说，生命并不空洞，人生并不短暂，几十年的时光在血脉传递的过程中永葆鲜活。从这个角度来看，柿树实际上是祖先对后世的恩泽，是不折不扣的寄寓着厚爱的“传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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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柿子树越来越少了。很少有人栽柿子树了。成才太慢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活在当下”成了放弃责任的藉口。人们在产生大量工业垃圾的时候，可曾考虑过留给后人什么“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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