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乡村之“吃桌”

了未了

“吃桌”，旧时农村筵席之俗称也。后专指因家庭重大事宜，特别是如结婚、生子等大吉之日胜邀亲朋好友，举杯庆贺之欢宴。

传言大年二十三，“灶君老爷”忙碌了一年，带着写好的“总结”飞上天堂向玉帝奏报一年工作，报告谁家积德好，谁家做了亏心事，谁家添了几口人，加了多少财等等，“凡间”事宜就暂且放下了。可能要借着“公差”的机会在天堂游玩几天吧，直到大年初一才回到人间重新“上班”。等于老师不在，委托的班长也不在，自由活动，想怎么就怎么吧。因此二十三到初一，天天都是“好”，天天都是黄道吉日。要结婚的随便挑个称心的日子都行。因此，年前结婚的人家多，“摆桌”的也最多。

那时摆“桌”，肉是自家黑猪的，大多喂了两年以上，背宽膘肥，大耳朵呼扇得像蒲扇，这种猪的肉瓷实；鸡蛋早积攒了一箩筐，自家爬树鸡下的；白面、粉条之类家里多的是；用架子车从县城拉回木耳、金针等外地菜类，食材就备齐了。

提前两天杀了猪，白刀子进去，猪撕着喉咙叫，摆“桌”的集结号就算吹响了。亲朋好友不约而来，架子车“吱吱呀呀”东家借煤，西家拉盆，锅碗瓢勺都响起来了。院子里摆开案板，垒起大炉子，燃上大劈柴，放两口直径两米的大锅。厨师登了场，十几号人马围着炉火案板忙着煮肉，煎炸，就有了“狼烟”四起，“车辚辚马萧萧”的沙场氛围了。炉火烧得旺旺的，一盆盆肉热气腾腾，香气把小庭院罩得严严实实，菜刀在案板上叮当不停。还会有几瓶高度白酒，没事了吹两口。汉子们很快就被这热烈的气氛点燃了，个个脸红堂堂的，脑门沁出油亮的汗，嘴里叼着烟，眼睛斜楞着也不耽误干手里的活，也不耽误瞎嚷嚷。吹牛说啤酒八瓶不倒，吹牛说一口气背了三麻袋红薯干，吹牛说一顿能啃五个大馒头，个个都像身怀绝技的样子，神气得不得了。

另一边，女人们要忙着择菜、洗碗、蒸馍等。特别是蒸馍，是重头戏。要有能干的挑头，准确掌握面的干湿，面发酵的程度，如果蒸出来的馍不“萱（虚）”，会叫人笑话的。蒸出来白花花热乎乎的馒头，点一个红点，好看又吉利。

小孩子嚼着喜糖，嘴里甜，心里也甜，几个月不见的表弟表妹相逢了，捉迷藏，跳皮筋，有新作的链子枪（用自行车旧链条和铁丝做的一种玩具手枪）拿出来炫耀一番，做不完的小游戏。

最忙的还数小伙子们，腿脚快，适合借桌椅板凳。那时候办“桌”，吃饭的桌子要借，板凳也要借。两个小桌子对一块儿，放上八个小椅子小马扎，就可以坐“一桌”了。人缘好的人家，多的要办四五十“桌”，需要百十张小桌子，三四百个小马扎，差不多要把全村翻个底朝天。

借板凳的有“文明”风格的，有“野蛮”风格的。“文明”风格的逢人都要递上烟，“敬上一支烟，万事都当先”。一个村的，叔呀姑呀哥呀大多都能攀上亲，嘴巴抹了油一样叫，脸笑得春风一样，任谁也不好意思把桌子板凳藏起来。“野蛮”风格的直接说“婶子呀，你家一个桌子五个板凳，交出来。”横着呢。因为，借的次数多了，谁家几个板凳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也因为村子小，家长里短来往的多了，关系不一般，不必繁文缛节。一边搬凳子，一边给一旁的大叔递烟。烟是不能少的，没有烟会被人笑话的。忙里忙外，连主家的一盒烟都没有混上？家什借出来了，兜里抽出一块小红纸，写上主家大名，涂上浆糊，帖在椅子板凳的腿上，方便还。那时候不管谁家的桌子板凳上都贴着一层一层的红纸。一车一车往家里拉。然后一桌一桌摆。屋子里摆满了，院子里，院子摆满了，门前门后。有的门前摆上几十米，比看戏声势浩大。

“吃桌”的时候，娘家人、长辈们坐上房，女眷们大多坐厢房，剩下的只好坐院子里、院外面了。晴天最好。下雨了下雪了只好搭上帆布篷，如果帆布篷遮不住，只好借邻居家的房子院子用一用了。至于刮风，只要不是特别大，没关系，一点尘土就当是“调味料”得了。农村老观念，人是泥捏的，土不脏。而且，“土可发黄金”呢。如果阵阵微风，一轮骄阳，酒香飘来拂去，红肉润，汤水鲜，觥筹交错，杯盘叮当，期间说笑浪浪，夹杂男人们富有节奏的划拳声，把乡村的“吃喝”文化演绎到了极致，真一副乡村之美景，俗世之长卷。
当地的“桌”，一般八大盘，八大碗。八大盘四荤四素，荤的一般有凉拌牛肉、凉拌猪头肉、皮冻火腿等，素的有凉拌花生米、粉丝、腐竹等。八大碗四个扣碗四个汤。四个扣碗一般是一个长条红烧肉，一个小酥肉，一个方块红烧肉，还有一碗甜大米。汤大多是两个肉片汤，一碗甜汤，最后一碗鸡蛋酸汤。鸡蛋酸汤俗称“滚蛋汤”。玩笑说，喝了这碗汤立马“滚蛋”。

小孩子最爱吃甜米饭、甜汤。甜米饭一般糯米做成，上面加一层红绿的果脯、油炸花生米、几颗红枣，香甜。甜汤里有苹果、汤圆、大枣。只要该上甜汤了，小孩子立马一拥而上，你争我抢，碗还没有摆到桌子上，就围着端盘的舀。来不及吃，就占到自己的小碟子里，个个小碟子都垒得高高的。米饭、甜汤还没有上到桌上，碗已经空了。

如果是吃嫁闺女的“桌”，新女婿还要给小孩子还发几毛钱的小红包，可以买好几块糖，好几根麻花、几大把瓜子。

吃过“桌”后，院子里、门前屋后好多天都是香的。狗会围在这里好几天，墙角的骨头、碎肉够他们享受一阵子了。

如今此类欢宴多举办于酒店之中。酒店虽然披红挂彩，鱼鸭果蔬琳琅满目，但远不及旧时“吃桌”菜肴之味美实在，场面之宏大排场，气氛之热烈感人。

邙山窑洞

吃桌也是老乡亲见面，聊天的机会。

了未了

邙山窑洞 发表于 2023-10-31 08:10
吃桌也是老乡亲见面，聊天的机会。

! Z. n" H% A, x5 V7 b  e0 }- o是呀，吃桌吃的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