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扯化肥

散文小屋

关于化肥

记得老家生产队第一次使用化肥，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上级驻队干部给队里弄来两袋尿素指标，队里购买以后，工作队专门请来农技站的技术员，指导怎样施肥。当时正值小麦播种，那人把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尿素撒到地里。大伙儿一看化肥撒得零零星星，很不赞成，有人竟然公开质问：“这像屁崩一样，能行吗？”谁知撒过尿素的麦田小麦发芽不久，就显得乌黑粗壮，而且长势非常强劲，大伙儿这才知道:这东西，真好！

知道了好处，接下来化肥就紧俏了。那时候化肥全靠进口，少得可怜。化肥供应，那是要凭指标的，有了指标，才能去生产公司或者供销社购买。那时候用的尿素，都是从日本进口的，用尼龙袋子装着，一袋一百斤。那上面，印着尿素的商标，还有什么株式会社的生产商，当然还有化肥的营养成分，含氮量46%等等等等。一开始用尿素，就有人发现了新大陆，尿素的尼龙袋子那是最结实最轻便的布料！于是就有人用尿素袋染色做裤子。据说，两条袋子可以做一条裤子，那裤子夏天穿上，轻便凉快，很受欢迎。有几年，化肥袋子做的裤子，很时髦哩，一般人还穿不来！有人看着眼红，就编了段子，说是某人做了条尿素裤子，布料染色不重，里面的商标还隐隐约约能看见，含氮量三个字正好在前裆，穿出来显摆，结果人见人笑。有了尿素袋子，要说这生产队的大小干部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其实不然，人家供销社和生产公司的楼台才是建在水源地，谁拉走尿素，必须把袋子交回来，不然下一次不分指标！理由嘛，就是厂家要回收！这理由，在当时还有些说服力，要是放在今天，骗傻子还不一定成呢！

后来地区有了化肥厂，生产碳酸氢铵，那东西，一股骚味道，骚得呛人，俗称臭肥。还有氨水，跟碳铵差不多。但是化肥依旧紧张，照样供不应求。生产队为了买化肥，那是想方设法，绞尽脑汁，调动一切关系。这事情，关系着队里的粮食产量，当然也关系着社员的饭碗，甚至年轻人娶媳妇。当年农村姑娘，嫁进城吃商品粮一般不行，户口卡着呢。但是远乡姑娘嫁城郊，山区姑娘嫁平原，那是大趋势。偏远乡村，姑娘嫁出去了，就会有很多小伙子娶不来媳妇。在那样的地方，倘若生产队有门路，能买些化肥，粮食产量就比较高，社员的口粮当然要宽裕些，小伙子娶媳妇就容易得多。那时候姑娘说婆家，粮食多少，也是要看滴！化肥，能让远乡的小伙娶媳妇，这事情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是确实有那样的事情。

记得当年有个驻队干部，后来在邻县当了书记，队里的队长会计找到人家，说是想买化肥。人家当时很大方：需要多少？一来队里钱不多，二来不摸底细，队长试试摸摸：弄个两吨。人家当即就办，最后买了三吨.就那三吨的钱，还是队里有人在城里单位干财务，从那里挪来的！队里去了两辆大车，拉回来的路上，人们看见两大车化肥，羡慕哇，不时有人询问打听议论。那拉大车的乡亲，尽管拉着满载的大车，一路奔波，心里乐着呢！

没有门路，怎么办呢，那就掏高价。化肥出厂十块钱一袋，咱掏二十，也能买来。不过，掏高价一般不是正规渠道，受骗上当，也有过。大集体那阵子，生产队财力薄弱，也没有动员社员的积极性，购买力实在有限，尽管如此，由于产量太少，化肥还是供不应求。当然，化肥到生产队，无论作底肥或者追肥，那是少之又少，很多地块根本就没有见过化肥，特别那些岗坡薄地庄稼长势太差，麦穗长得像苍蝇大小，人们戏称“蝇子头”，几乎是种一葫芦打两瓢，产量低得可怜。

化肥的最后一道工序：施肥，还需要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那些男男女女劳作。对于秋庄稼，一般给玉米追肥。等玉米定苗，锄罢茬子，就是施肥的好时候。那时候玉米施化肥，要一个人拿着锄头挖窝儿，一个人端着一盆子化肥往窝里丢。特别是趟子长的地块，丢化肥的人，端着一满盆化肥，脚力重。那人一开始就大把大把往里面丢化肥，到了地块那头，化肥少了，就一捏儿一捏儿往里面丢。一样施肥，到玉米冒天缨儿别棒的时候，地块的玉米一头黒乌黒乌，一头黄瘦黄瘦。庄稼种到这份上，化肥的潜力大部分没有发挥出来。千方百计钻窟窿打洞买来的化肥，浪费实在可惜。

化肥真正大显身手，还是大包干。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化肥产量跟了上来。刚分了责任田那阵子，几乎家家户户，不管经济有多困难，都能按时买来足够的化肥。至于钱，买化肥当然是优先保证，油盐酱醋，衣裳被褥，人情世故，都要让路！当然，那时候，化肥经营也活了，碳铵多了，敞开供应。化肥足了，又加上风调雨顺，那两年收成出奇地好！开始大包干那一年，那些兔子不拉屎的山岗薄地，小麦产量也一下子告别了种一葫芦打两瓢的蝇子头麦穗，竟然追上平原河湾的肥田沃土。当然，那些地块，是第一次施化肥！至于那些一脚蹅出油的丰产田，产量更高。也是从那一年开始，那些乡亲们，第一次吃上了“一块面”，白面馍，白面条，白面粥。这样的食谱，今天看来很不值得说道，但是那一日三餐吃细米白面的日子，不知道是乡亲们人老几辈子的梦想。村里有个二老头，那时嘴上挂着句口头禅：大包干这法子真中，把各家各户枕头芯，箱子底，旮旯里，墙缝里的钱都掏出来买化肥了！说道这儿，有人可能会说，那是化肥多了，即使大集体，也会增产。他们不明白，化肥多了，需要市场，需要有人购买，还需要有人用心用意去耕种，去施肥，去收割。当时生产队一个劳动力干一天的工分才值一两毛或者两三毛钱，没有社员种田的积极性，生产队买化肥，能有多大出血筒子？能拿出来几个钱？倘若一直大集体，一边化肥过剩，一边土地缺肥，自然而然。那时候端着金饭碗讨饭的事情，还少吗？

邙山窑洞

可悲的是，化肥厂一哄而上，九十年代大部分都破产了。

散文小屋

邙山窑洞 发表于 2022-12-5 09:45
& y& ^: F5 |6 k. T5 r; t) t可悲的是，化肥厂一哄而上，九十年代大部分都破产了。

确实如此。可惜了那巨额投资，和下岗的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