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萍踪》研讨会文字实录(8) 命不达心却达 ——读段星灿先生《风雨萍踪》所想到的 洛阳理工学院 李焕有 初识段星灿先生的大名,是在《洛阳日报》的副刊。上世纪80年代,因喜欢小品文,特别关注日报的《洛浦漫笔》栏目。段星灿先生的大名随其文章不时出现,阅读之,或给以思考,或给以启迪。特别是那些痛砭时弊的文章,如品味辛辣之佳肴。此辛辣之物,不是辣椒而是胡椒,让人有一种眼泪喷嚏齐发之后的通身畅快般的舒服。虽渴望与段先生会面,但怯于大师的学识,又因自己工作生活杂事,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有幸,最近读到了段先生的大作,对先生的认识又增加了几分。深深感悟到,先生的不易;由衷地敬佩,先生的执着。 随着阅读地深入,杜甫的诗句“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跳出脑海。此诗出自杜甫的《天末怀李白》,当时,李白因参加永王李璘幕府事,得罪于玄宗,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还至湖南,杜甫闻之特赋诗怀念他。此二句议论中带情韵,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长。宋评论家邵长蘅评:“一憎一喜,遂令文人无置身地。”这二句诗道出了自古以来才智之士的共同命运:命运坎坷曲折。段先生命运多舛,像多数有智慧的文人一样,坎坷的命运造就了自己如丰碑般的文章。生活对先生是不公的,但先生对生活的热爱,对祖国的钟情,丝毫没有退减。可谓是命虽不达心却豁达、畅达。 《风雨萍踪》正如作者所言,从人物的蹒跚足迹,可略大时代的雨露雪霜。可喜的是,段先生面对这些“自然灾害”,表现出了一种君子风范,一种大无畏的凛然之气,用心血谱写了一曲“心达之歌”。 一 鲁迅在《热风▪随感录四十一》提出:“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像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虽然是希冀青年人,但我认为,这种希冀对任何一位中国公民都具有积极意义。这种积极意义在段先生的作品中已经有所体现。《新春对客说<萍踪>》一文,在谈到文章题材方面是否反映自己的经历时,段先生直抒胸臆:“自知微小,但崇奉鲁迅先生提倡的‘萤火’精神;纵微弱,也不甘沉默。” 在集体无意识的社会状况下,在民主作风还不能成为主流的国度里,对于一个有思想的“小我”来说,“萤火”精神则是不二选择。有一分热,就要发一分光。 这分热,可以是爱心。正如他在《悠悠乡情》中的情节:陕西省京剧团来洛演出,老先生观后不仅“手拍得生痛”,散场后又跑到后台大喊“京剧万岁!”而且随着散场的人流大发“九朝古都百万人口,却没有一个京剧团”的牢骚。看似牢骚,实则爱心,表现出对故乡的爱,表现出对国粹的爱。这种爱,不是无病呻吟般的唱赞歌,而是通过旁若无人的“大喊”,通过自言自语的“牢骚”。这是真爱,这是从心底流淌出的爱。 对母亲的爱,我们做子女都有,但阅读《梦见妈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字里行间,充斥着对母亲的真爱,从心里想给母亲立座高大的丰碑,但在文字上又惜墨如金,几个“妈妈啊!”的呼喊,喊出了自己对母亲的爱,喊碎了读者的心,喊出了读者的泪。 这分热,可以是忧国。正如新安县委党史研究室尚振民、崔土改两位先生在《饱经风霜挺且直》的回忆:“段老虽一介书生,却胸怀天下,忧国如家,其言语行为远远超越作为教师的胸襟志向。”那么段先生有什么样的忧国言行呢?文章列举了两个例子:上世纪80年代末东欧巨变,罗马尼亚前总统齐奥塞斯库被处于死刑,时在洛阳二师任教的段老闻讯后竟痛苦失声,泪如泉涌。1991年12月23日,前苏联宣布解体,段老听到此消息时是在取牛奶的路上。当时他大惊失色,如闻雷失箸,牛奶瓶掉在地上打碎尚自不知。当回过神来,他说:“为恢复苏联,我愿埋骨伏尔加河。” 我没有和段先生交谈,但可以推测,他很喜欢鲁迅,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读鲁迅。他对鲁迅先生倡导的“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理解透彻,并付诸行动,而这种行动不是被动,而是从骨子里喷出的忘我的“自觉”。也可以体味,段先生发出的“纵微弱,也不甘沉默”,不是文过饰非、沽名钓誉,而是自己人生实践的写照,是“萤火”精神的具体体现。 二 我们每天都生活着,但睿智的人总是在思考生活带给我们的启迪,并且很恰当地总结出启迪的内核。比如法国大作家雨果,在观大海,望天空,又思考了人的心灵之后,就从大脑中流淌出了经典的语句:比大海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心灵。人的心灵都比天空、大海宽广吗?是那些有很高境界的人才如此。谈到境界,很自然想起国学大师冯友兰先生概括的人生境界的四大层次: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低层次的境界自不必说,具有天地境界的圣人几百年可以出一个,这里也不谈论。我们只谈论道德境界。关于道德境界,冯先生说:“他就为社会的利益做各种事,或如儒家所说,他做事是为了‘正其义不谋其利’。他真正是有道德的人,他所做的都是符合严格的道德意义的道德行为。”“正其义不谋其利”是道德境界的核心。段先生做事正符合这样的原则,不为名不为利,双肩担道义。所以可以说,他的心灵境界正如雨果所说,宽广超大海,宽广超天空。具体地说,段先生心灵的宽广表现在担当、感恩和乐观。 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喜欢那种既抒情又富有哲理的语言。仓央嘉措带有禅意的作品常常成为我安抚烦躁心情的“安定剂”。“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创设的意境是那么的寂静,传递的信息是那样的执着。以前好多人认为此诗出自仓央嘉措,其实错了,是70后网名叫扎西拉姆多多的作品,诗名叫《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 谁写的,对读者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读者提供了极佳的审美享受。在这种享受之中,体会到了一种担当的勇气和骨气。段先生的骨子里,对生活,对社会,对工作有“不悲不喜”,有“不来不去”,有“不增不减”,也有“不舍不弃”。段先生在《洛阳的城市精神》一文中谈到:“新华书店20年来未增加且消失了一个瀍河门市部,人口却大大增加了。……现在热衷的是城市形象建设,楼要高,街要宽,广场要多……对文化方面似未进入视野,至少是有些淡漠,或者顾不上。”作为耄耋之年的老人,本该含饴弄孙,但他关注洛阳的文化事业,关注书店数量的增减,并且能详细到减了某个门市部,这种担当无以匹敌。更令人震撼的是,他用“经济快车驶入文化沙漠”的形象比喻来提醒洛阳的决策者们,希望重视“书香社会——洛阳纸贵”,以体现洛阳精神。 知耻,本该作为人的生存底线,但现代社会,不知耻成了一部分人的生活准则。知耻反倒变成了文明社会呼吁提倡的一种美德。段先生看到这样的社会现实,写出了《关于戏曲的断想》。在“断想”中,谈到:至美的戏曲,与社会的迅猛发展……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差异,人们便不屑于戏曲了。“发展”抛弃了“至美”,虽似咄咄怪事,却是无情的现实。……拜金主义汹涌,理想信仰淡漠,人文精神失落,导致人的思想文化素质下降,社会病态几多。戏曲因其“至美”,而遭受“不屑”,正是这病态的一种反映。戏曲故事的处理方式,大都遵循“大团圆”的原则:除暴安良,弘扬正气,鞭挞丑恶。段先生抓住戏曲的本质——至美,与社会的不良现象做对比,已经不仅仅是文人的担当了,而且是思想家、哲学家的忧虑了。 有时在想,生活对段先生命运的戏弄,是否与他的遇事敢于担当分不开呢?终于在洛阳日报副总编华实的《段兄应坦然》一文中找到了答案:勤于学习和思考的段兄,自然深知“政治表现”的重要,可他偏偏要一头往“对立面”队伍里扎。……我想他当初不至于没掂量过其中的厉害。所以如此,就因他生就有一股正直的倔强,对的就一口咬定,错就肯定错,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改口。个人安危可以不顾,升官发财视若浮云,这正是段兄性格和气质的难能可贵处。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是陶行知先生对老师职业的赞颂。老师无私奉献一生,桃李满天下,所以常常得到学生的赞誉和感恩。即使学生给老师帮忙办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老师的感谢之情大都挂在嘴上,传在师生交往之间。但段先生却把这种帮忙深深地刻在脑海,重重地印在纸上。人人都有这种生活体验:从口说出的语言不计其数,但能形成文字的却寥寥无几,即使作家也是如此。段先生诉诸笔端的,有这样一段文字:提到出书的不易,这倒真应该感谢我昔年的几位学生,他们同我分别30年以上,都早已进入中年,未相忘与江湖,这种珍贵的师生情谊现今确实已很难得了。“世间无物比情浓”,亲情、爱情、友情、同志情……而师生情在某种意义上可称是这许多情的综合、浓缩和升华。这本《风雨萍踪》得以面世,也许可作小小的然而有力的证明吧。我私下认为,在年轻时候写出这样的语言,也许有些许的矫情,但到了无所禁忌的耄耋之年写出的文字,都是从心底流出的“矿泉水”,至清至纯,至真至善。 哲人说:真正的快乐是内在的,它只有在人类的心灵里才能发现。虽然段先生曾经遭到过生活的不公,但他的内心依然充满着快乐! 在《新安小楼记》中,段先生记录了文革中自己被批斗的场景。当游街时被两个人夹着跪在汽车头上,段先生脑子里蹦出了这样的语言:从来没有注意,这里的地方有这样大,造车的设计师怕也从未想到会有此作用,真是奇妙啊,生活!当看到一街两行的大幅标语把自己的“归案”称为“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时,段先生脑子里蹦出了这样的语言:一个小小教师怎么值得这么高攀啊!当身体受到摧残,甚至处于昏迷状态时,段先生又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学生理卫生课老师从没有讲过人的肢体有这么结实,筋骨有这么坚韧……读古小说,人有三魂六魄,走了两个,还有一个。迷糊中想,此刻至少还有一个,不要紧的。 阅读这段文字,读者感觉不到段先生的痛苦,感觉到的是他孩童般的顽皮,是朋友之间戏耍失手落下小伤的无所谓,是圣人修炼中的豁达。由此,我想到了罗兰的一段话:一个人如能让自己经常维持像孩子一般纯洁的心灵,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光明坦白,他的人生一定比别人快乐得多。 林语堂先生说:“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正是因为彻悟,才快乐;有了快乐,段先生心灵才如此畅达。 三 阅读《风雨萍踪》,感悟了段先生遭受的风雨之无情;体会了段先生足迹的沉重。面对段先生,心中跳出了无数个“假如”。尚振民、崔土改二先生对此问题的感悟引起了我的共鸣:“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若不是他刚直嫉恶,口无所忌,言无所拦,凭着他的志气才华,必将改写他现在的人生档案。 这段文字,像根根钢针扎在我的心房,我的心在滴血;如快快石灰,散上我的双眼,我的眼睛在流泪。常想,面对复杂的社会,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多少仁人志士,胸怀报国热肠,却跌倒在冰冷的屠刀之下;多少是非曲直,在权利的争斗中,成了弹簧、皮筋。此时此刻,我想到了儒家的“威武不能屈”;我想到了老子的“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几于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一个人的才怎么用到最可用之处?材大难用,是个人的遗憾;材大不用,是国家的损失。真心跪求:这样的怪圈,从此在世界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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