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的地下迷宫 |（河南）李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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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的地下迷宫 |（河南）李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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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虽然是未知的，但是我们的肉眼还能够看得见。我们往往一眼就能望到天空或者太空中的某个点，说起来简直比光速还要快呢。但是，对于同样是未知的地下，则大有不同，因为我们的肉眼再也看不见，所以，我比较崇拜土行孙。我知道煤炭埋在地下，但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从近到远的家庭成员中，没有一名煤炭工人，所以我就一直感觉煤炭很遥远，几乎和地下一样遥远。在我的想象力所能钻探到的地方，不是浅层的蚯蚓就是深层的岩石，中间夹杂着明灭的地火或者潜伏的地下河。

       我从来不曾认为煤炭是肮脏的，相反，我甚至感觉煤炭比雪花还要干净。有一首现代诗的诗句是这样写的，小雪落在煤堆。我知道这一句诗彰显的颜色就是白加黑，并无半点微言大义，无非只是说明寒冷的冬天本来需要煤炭取暖，但是，小雪的降落，又带来了一丝加重的寒气。机会终于来了，我受邀下到地下八百米的一个现代化煤矿，拍摄一部电视形象宣传片。之前，我从未下过煤矿，只知道禁止女同胞下煤矿。刚做完胆囊切除微创手术不到百天的我，半是忐忑半是惊喜，我就要与沉淀了亿万年的植物来一个亲密的接触。

       要见煤炭的心情是明亮的，我抱着摄像机乘坐上下升降式的四壁没有厢房的简易电梯，向着八百米的地下驶去。能听见电梯四周的依稀水流眷恋着地下的岩层，比地上的水流更加透彻。电梯的钢质绳索来回地翻卷着，让空气变得紧张起来。稍微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但是还不足以让人像防备草原出没的狼一样后背发凉。终于到底了，每一盏悬挂在巷道墙壁上的冷光源都是一轮小小的太阳，代替天日在地下的煤炭世界里散发着无比镇定的希望。四通八达的巷道总是拐着弯向前延伸，应该是模拟着煤炭层演变过程中饱含着殷殷爱意的龙脉。

       我站在一条巷道与另一条巷道的交叉点充满好奇地观望，从远处一只壁虎的角度观看，我大抵就像宫崎骏动画片《天空之城》中的男主人公帕祖，而女主人公希达则躲在一个未知的角落擦拭她的飞行石……幻想归幻想罢了，因为煤矿下面不存在女性，所以，这座地下迷宫的土壤不会允许爱情的滋生。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雄性的，那些雌雄同株的植物变成煤炭以后沉睡在地下迷宫中永远是有福的，用心等待着姗姗来迟的煤矿工人善意而有序的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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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的煤矿工人的脸蛋，多数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黢黑，也并非像有些影视剧中展示出来的那么穷酸。他们头顶的探照灯，照射出脚下踏过千万遍的有些蹒跚而必须坚定的道路。输送煤和废石等物料的矿车就像是从《天空之城》中直接搬运过来的，背负着命运的嬗变信号始终沿着狭窄的两条轨道缓慢地行进。我不知道这地下迷宫中铺设的下水道，会把淙淙作响且黑得发亮的水流，送往哪一个位置更谦卑的敞开的地方。随行的领导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和对应的回答声，在地下没有疑云和迷雾却充满奇幻色彩的迷宫中轻轻回荡。对于煤矿工人们来说这是一个已知而必须依赖的世界，但对于我而言则更是一个未知而可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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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在地上以捕风捉影为重任的时间陡然生出了脚步，就在这地下迷宫中来回地游荡。路遇的每一处优良的巷道与避难的硐室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还有更多我不熟悉的通风、压风、排水、采掘、支护、供电和检测设备像怪兽一样独霸一方，将忠贞二字牢牢地镌刻在道义的脊梁。进入一段坡度大、距离长的地下迷宫，在领导的示范和演示下，我胆怯地乘坐上一种名为猴车的架空乘人装置，屁股安放在吊椅上，双手紧抓住从头顶的固定滑轮延长到吊椅上的钢管。耍猴人甩着皮鞭的洋腔怪调从地上钴蓝色地刺下来，我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悬空在地下迷宫的半空中做着看似省力的位移。

       最艰难的段落到来，我要穿过无数锚索千斤顶支撑起来的低矮巷道，才能到达采掘面进行掘进机齿轮采煤镜头的拍摄。这些密密麻麻的锚索千斤顶所打的高度只有膝盖一般高，我必须冒着腰身前行，同时还摇把怀抱的摄像机当做新生的吃奶婴儿呵护着不能使其有丝毫的磕碰和损伤。我的呼吸因为压抑变得无比局促，脚下就是浸润的乌黑而发软的煤层，我的步履在地心的硬核中得到了一些持续的安慰，我忠告自己不能退缩，必须坚持到底，虽然我失去了胆囊，但是，我的意志并没有被地下迷宫的深邃和苦难所击垮。我的目光几乎是贴着脚板底下的煤层匍匐前行，没有人生的失意，只有一腔的情愿，一直到我动用摄像机的镜头将掘进机的大型齿轮飞旋出来的煤浆完整摄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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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1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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