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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除了上学,星期天、假期母亲从来不叫我早起,愿意睡多久睡多久。一觉醒来,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院子,猪叫着,鸡满院子追逐着啄食。母亲常说,上学就够累了,娃儿们瞌睡大,星期天好好补补觉。可是两个早晨除外,一个是大年初一,母亲说,过年吃饭要早,第一锅饺子,每人都要趁热吃一点,一年才吉利。另一个就是端午了。传说端午的头天晚上,药王爷慷慨大方,恩泽遍撒,不辞辛劳,一夜把能治百病的“药”洒到所有能够洒的花花草草上。就连露天的水,是也是神仙布施过的“药水”,身上有了红肿疔痈毒疙瘩,“药水”洗一洗,包好。地里的艾草呀,地丁呀,猫猫眼、竹叶呀自不必说,本来就有消炎止疼,清热解毒的疗效,就连没有收割的小麦,也是“药”,而且用途广泛,疗效神奇,据说无论是肚子疼还是感冒发烧,清水煎服都可以治好。但是,这些“药”和大棚菜、温室花一样,有一个缺点,太娇嫩。这天早上的水和“药草”必须赶在太阳照射前就用了或收回家,要不,“见光死”,太阳出山,“阳气上升”,“仙气”就立刻烟消云散了,这些水呀,草呀也重又贬为“肉身凡胎”,没有药效了。% K& p+ R7 P4 j, V/ J- T7 F
( B# _2 H$ |+ Q# [/ [因此母亲早早就喊我们起床。懵懵懂懂地起了床,首先要用晾在院子里的水洗一把脸,脖子也洗一洗,清爽。那时候娃儿们,卫生状况大都不好,尤其是脖子,黑黝黝的多,戏称“黑车轴”。洗一洗,水里的影子晃悠悠地,俊俏多了。水倒是黑了。然后,母亲就给我们的手腕脚踝都绑上“五色线”。“五色线”是母亲织布余下的,红橙黄绿蓝靛紫,都是母亲自己染的,色彩艳丽。据说戴了五色线,蛇见了就害怕,不会遭蛇咬,而且还辟邪。母亲还给我们戴上香囊,俗称“老驴拖”。为什么会有这个奇怪的俗名不得而知。香囊是用母亲平时织布、缝衣服积攒的碎布缝成的。指甲盖大一点的碎布先缝成一大块,黑绒的,红花的,方的,长的,组成精美的图案画,然后再做成元宝的形状,里面填上玉米粒,艾草等,下面缀上红绒线和蒜杆、高粱杆的芯做成的穗子,再用很长一段五色线做带子,缀在“元宝”上,就可以挂脖子上了,尤其好看。有的人家还会用大红布缝成一个大辣椒的形状,里面也填上玉米粒、艾草,也用五色线做带子,挂在牛脖子上,牛看起看来也非常精神!" P8 c# E9 D# [7 W! R8 x' w
戴好了五色线、“老驴拖”,端午的气氛就拱出来了。小伙伴挎着小竹篮喊着出去“采药”了。也掂一把镰刀,挎上小竹篮,赶紧到村头地里去。端午太阳出山早,一会儿就“阳气上升”了。# X9 l3 z1 X, m: u%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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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早上常有布谷鸟的鸣叫,我们这里布谷鸟来的时候恰好就快割麦了,我们都说布谷鸟叫的是“麦天咋过,豌豆白膜!”麦子刚刚割过,大地显得非常空旷,新茬干干净净,白亮亮的,挂着露珠,散发着麦秆的清香。麦地里经常有猫猫眼草、花花菜等,运气好了,还会发现地头刚孵出的野鸡娃儿、刚出生的野兔等。野鸡小的时候和家鸡一模一样,毛茸茸的很可爱,但是养不活。野兔据说“气性”很大,关笼子里,再好的东西喂它也不吃,绝食,还拿脑袋撞墙,非要尽快把自己折磨死才玩完。如果见了这些,端午的采药的事儿就顾不上管了,一群娃儿喊着,追着,小野鸡、小野兔很机灵,见缝就钻,身体滑溜,常常什么也抓不到,太阳却出山了,才想起篮子是空的。
- R0 ~' e1 L! ]3 g% R说是这天早上凡是草都是“药”,但还是有选择的。狗尾巴草、鬼圪针没人要,刺脚芽刺儿太多,扎手,也不要。后来才知道,刺脚芽学名“小蓟”,真正入药的清热解毒良品。端午的艾草最好。割回家晾干了,可以熏蚊子,手脚有了创伤,艾水清洗,不会发炎。红薯窖贮藏红薯前用艾草熏一熏,一冬红薯不会坏。所以,这天早上找艾草非常重要。另外一种草,叫“水蒿”,和艾草一般高,叶子也很像,气味也很像,常常以假乱真。有的忙活了一早上,背了一大捆,到家行家一辨认,碰上“李鬼”了,假的!错过端午割艾草的好机会了。幸好左邻右舍一边都不缺,随便借点就足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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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v5 b. t. z, ?+ W/ n. v采了药,回到家,母亲已经煮好了鸡蛋、蒜。我们这里不吃粽子。有苇子,苇尖也是端午的上好“药品”,熬茶不仅好喝,而且清火。但是我们这里几乎不产大米,粽子就免了。煮鸡蛋一年难得吃几次,这天早上父母一般一人一个,我们兄妹每人至少两个。鸡蛋是白的,模样娇小俊美,自家老母鸡下的。蒜也是自家地里产的,个头小。煮蒜面糊糊的,吃起来也很香。蒜杆都做成了辫子的样子,俗称“蒜辫子”,和艾一样非常消炎,可以外用,两者搭配,效果甚佳,母亲就把它和艾草绑一起,挂在屋檐下。
4 k" K; h. l* f6 k& F! F我们这里的端午似乎和屈原没有丝毫联系。虽然我们地处洛阳王畿,但强盛的楚国在我们县的南端建有长城,县城南两公里的“古城寨”据说就是楚国的兵屯边塞,按理说也应该受过一点瑰丽恢弘的楚文化些许熏陶才对,像屈原这样的日月同辉的文化名人,应该渗入我们灵魂深处才对,但我小时候连屈原是谁都没有听过。可能是因为我们这里太贫穷,节日也难以上升到文化层次上,我们只关注吃,春节吃饺子,元宵节吃汤圆,中秋吃月饼,二十三过小年就吃火烧,端午,就吃鸡蛋、煮大蒜。其他的,大都为能够顺利过难熬的夏天做准备了。夏天蚊虫多咋办?用艾。夏天容易肚子闹毛病咋办?吃大蒜。夏天容易头疼脑热如何应对?猫猫眼儿、地丁乱七八糟的“药”,很多也真有一点疗效。所以我们的节日,不仅为快乐,更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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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药王爷“下药”的传说没有几个人信了。那些“药”大都不需要了,至于艾草呀,地丁呀这些确有疗效的,人们也知道不光是端午,什么时候采回来都可以用。我们吃粽子,了解屈原的故事,但是,戴五色线的人少了,“老驴拖”好多年都不见了。好不容易过个节,放假了,睡到自然醒,慵懒地起床,拧开水龙头洗漱一下,看看有些灰暗的天空和钢筋水泥,想起小时候的端午,有些怅然若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