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平的天空下

夏曦

　   我的大表哥名叫和平，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无趣的名字。百度解释，和平：没有战争的状态；温和。联想到大表哥出生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心想这个名字是用来纪念的。又得知他的这个名字是我外爷起的，我一下子觉得它包含的意义非同寻常了。
　　
　　外爷是小镇上有口皆碑的好人，因早年得到一位信基督教的乡邻的资助，开始信奉基督教，后来成为镇教会里有威望的长老。街坊四邻谁家喜添人丁，就会去求外爷赐名。外爷不问生辰八字，也不会掐算五行的相生相克，外爷随口说出的名字必是《圣经》上的人物名，求名者便欣欣然领了去。我舅舅名叫马太，取之耶稣十二门徒马太之名，也就是我们知道的“马太效应”里所讲的马太。舅舅的发小有叫约翰、约瑟、雅各的，他们的名字也都是外爷给起的。
　　
% v( V0 Z/ p) E* M　　外爷出生于清末年间，自幼失去父母，与他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他勤快、懂事，小小年纪就挑起家庭的重担，十六岁那年在镇上开了一个油旋店。油旋是一种发面烤饼，有别于我们如今的烧饼、锅盔。油旋更加讲究色香味和手工技艺，一团面在制作者的手中被擀拉成细长条，抹上植物油，卷在一起，再压成面饼，上炉烘烤。面要筋道，油要加的多，烤熟的饼有一个个金黄色的圈圈。外爷的油旋烤得焦黄香酥，香飘十里。慕名前来买油旋饼的人络绎不绝，常常使得他小小的店面门庭若市。冬天的早晨，天蒙蒙亮，十里八村来批发油旋的人就排成了队。外爷就打发人到街对面的牛肉汤馆买来一大锅牛肉汤，就着自家的油旋，给客人们吃，客人们吃得暖暖和和的，一边等着大批的油旋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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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8 g  `4 d) H9 s# I　　外爷勤劳诚实，油旋个大油多，去买油旋的人还可以吃到免费的早餐，所以外爷的油旋店在当地很有名气。生意好，外爷家里的日子也日益红火起来。我妈回忆说，小时候家里用于烤饼的面粉囤积了几大罗圈，屋角排满了一桶桶的菜籽油。那时候家里光景好，外爷还送大姨到洛阳读书。外爷是小镇上的普通劳动者，安居乐业是他追求的一种人生状态。然而乱世纷扰，东洋鬼子斜刺里蹿了过来。
　　
　　1944年的5月，小麦成熟的季节。听老人们讲，那年的麦子长势真好啊，从田间地头走过，不经意间被灌了浆的麦穗打了腿，疼疼的，心里忍不住就乐开了花，颗粒饱满，丰收在望。然而邪恶的日本鬼子的到来打碎了人们收获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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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回忆起小时候跟着外爷外婆“跑老日”的情景，说像做噩梦一样。孩子的梦总是格外香甜，惊扰了孩子的梦是一种罪恶，外爷一边念叨一边叫醒睡梦中的妈妈和舅舅。外婆抱着我小姨，外爷牵着妈妈和舅舅，连夜逃到距离镇上十里的大姨家。第二天发现大姨家也是不安全的。鬼子盘踞镇上，不忘骚扰附近的村子。刚吃过早饭，听到枪声，有人吆喝着鬼子进村了。外婆抱着小姨带着妈妈和村里的人一起离开村子，逃到野外山坡上。坡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柿子树，凉荫难寻，毒辣的太阳发出白亮亮的光芒，人们又渴又饿，又不敢回村去。远远望去，村子的方向浓烟四起，鬼子不知怎样在作恶。下午，天气愈加闷热，小孩子们的哭声都奄奄的，时而啼哭，时而像狗一样急促地喘息。有人说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后来有位大叔不知从那里打来了一篮子水，饥渴的人们一下子就围了过去。打水的篮子是那种用荆条编的很密实的篮子，外面刷了油漆，盛水不漏。外婆给妈妈了一个小木碗，妈妈从人缝中钻进去，向打水的大叔讨要了一碗水。妈妈清楚地记得，外婆一口也没喝。给妈妈喝了两口，然后喂给了小姨，小姨才渐渐平静下来。临近傍晚，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夹杂着冰雹就呼啸而至了。
　　
  w: k% [+ w% q6 ^7 e　　在烈日和暴雨下煎熬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回村去了。村子已是一片狼藉。粮食被鬼子抢了去，家里的纺车、织布机、桌子板凳都被堆到空地上烧了，村民家里的牛羊被架在火上烤了吃了，所幸人还安全。因为早晨仓皇出逃时，外爷因为等正蹲厕所的舅舅，和外婆她们走散了。后来外爷寻外婆不见，回到大姨家还未见外婆她们回来，又出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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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e4 X2 N3 ?8 ], D/ S　　外婆抱着小姨，拉着妈妈行走在泥泞的山坡上，四周漆黑一片，路又不熟。妈妈说她们不断地摔跤，山坡上开垦有梯田，有一次她们一脚踏空，直接从上一层梯田坠落到下一层。然后她就听到外婆大叫一声，急切地叫着小姨的名字，小姨没了呼吸。
　　
% ^8 e- u6 w0 d" `" J4 G  w　　我打断妈妈的回忆，小姨后来又醒过来了。妈妈一声叹息，说死了。我大惊，不是我现在的小姨吗？妈妈说，那个小姨在跑老日的路上死了，现在的小姨出生于两年后的1946年，她仍旧叫了那个名字。
　　
$ T5 ?8 H+ z5 J, q+ l) l/ j* O　　学生时代，我看过一本书《安妮日记》，作者安妮﹒弗兰克是的一名犹太人少女，二战时期希特勒纳粹党围剿杀害犹太人，安妮有长达两年的时间躲在父亲办公室的阁楼上。记得我在读安妮的故事时，常常会不自觉停下来，合上书，闭上眼，去想象安妮那狭小的阁楼上的世界。一个花季少女，不能唱歌，不能跳舞，不能到美好的大自然中去，失去安全和自由，忍受着孤独和恐惧，该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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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d/ T' C- ]0 x8 l" e　　妈妈和外婆后来被外爷送到很远的一个偏僻小山村的亲戚家躲了几个月，直到日本鬼子败退离开。妈妈那时七八岁，还未上学，她不能像安妮一样记录战争中一个孩子的所见所感。但她常常记得那个漆黑的雨夜，泥泞的山路，还有外婆呼唤小姨那无助凄厉的叫声。
　　
　　日本鬼子打到我们洛阳的时候已是秋后的蚂蚱，但这个蚂蚱蹦跶的更凶，这个“蝗灾”比1942年的蝗灾更甚。外爷位于小镇上的油旋店已不复存在，米面油被鬼子洗劫一空。外爷敬重的一位基督教会的高牧师，因为反对日本鬼子的暴行，被鬼子绑在牛车上游街，鞭打刀刺致死。后来外爷冒着生命危险从鬼子据点抢回了已经体无完肤的高牧师的尸体。
　　
4 M* n& B* @# `3 r  b: [4 b% p　　外爷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妻子儿女的安全，小女儿还是夭折在战乱的路上。他祈求上帝救救高牧师，然而救回的却是高牧师的遗体。战争过后，外爷常常会静默祈祷，他用很长的时间救赎胸膛里那一颗悲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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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A3 `; Z1 i; Q$ c0 Z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舅舅马太的儿子，我的大表哥出生了。外爷没有像为舅舅起名那样，找一个耶稣门徒的名字给孙子顶了去，而是非常认真地为长孙起名：和平。外爷性情温和，他渴望没有战争的世界，和平是他无数次祈祷的一个心愿，战乱已去，心愿得了。
　　
- h2 {4 F2 L) |/ K1 d( `& B1 U　　和平，一个普通的名词，饱含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在里面！和平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舒适惬意；是“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的淳朴安乐；是“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的太平和睦；是人欢马叫、龙腾虎跃的暄闹祥和，是灿烂阳光下的引吭高歌！
　　
　　前些天，在音乐学院读书的女儿微信与我聊天，说他们学院要举行一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专题音乐会，她和她的同学们准备了《思乡曲》《在松花江上》《祖国慈祥的母亲》等多首歌曲。她说她正在制作海报，不知该写些什么。我说，有了和平，才有动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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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p& p* [6 Z& C5 E- v( S　　后来她给我传了一份海报样稿，她这样写道：处在和平时期的我们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沐浴在灿烂阳光下。我们的幸福生活是无数先烈前赴后继，英勇献身创造的，今夜，就让我们放声歌唱，用音乐表达对先辈的缅怀之情，表达我们对伟大祖国的热爱。让美好的音乐永远响彻在和平的天空下！
　　
　　在和平的天空下，如今六十有余的大表哥和平，儿孙绕膝，安享晚年时光；在和平的天空下，音乐学院的女儿和她的同学们尽情歌唱；在和平的天空下，我依在妈妈身边，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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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愿我们的同胞亲人、子孙后代永远生活在和平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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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

杨来治 发表于 2015-9-3 20:59
拜读，问好！

0 n1 \# {( x; Q+ M2 z1 N杨老师晚上好！征文稿，忘了贴主题贴，今天是抗战胜利日，贴出。

夏曦

龙门贾砾 发表于 2015-9-3 22:22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9 p5 a/ n* }& Q+ c* A铭记历史，珍爱和平！问好贾老师。

夏曦

松松songsong 发表于 2015-9-4 07:53
  y3 \1 i& y, z+ N0 c' |/ n: x点赞楼主！

% H  j( F5 `6 u松松老师晚上好！谢谢您。

夏曦

wx_t75nV4d5 发表于 2015-9-5 22:35
" J1 a9 f( q' l  N! p点赞！

) T: W7 \( P9 i( }下午好!

夏曦

大医天竹 发表于 2015-9-5 23:53
0 E; C: S+ ^( ?难忘那过去的苦难日子。拜读了。问候夏曦老师！

天竹医生下午好！谢谢。

夏曦

把酒问青天 发表于 2015-9-6 11:52
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

; c1 u* O0 v; T  s正义必胜！和平必胜！人民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