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带泪的汇款单

北邙平常人 · 发表于 2024-10-26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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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带泪的汇款单（原创）/陈建东
1973年隆冬的一天上午，正在上初中的我被老师叫去，说我家有一张从开封寄来的汇款单，我很诧异。是不是收款人重名，或者是邮递员给弄错了？
回家让父亲看后，他说没错，是我四叔寄来的。四叔？我云里雾罩的，啥时候还有个四叔在开封呢？
原来我父亲弟兄四个，父亲是长子，二叔少亡，还有三叔、四叔，他们一起跟着奶奶生活。因舅父无子，在一九四六年秋季，父亲就带着母亲过继给了舅父，改刘姓为陈姓。
洛阳临解放时，四叔迎来一桩喜事，而这个喜事却被女方麻筋的嫂子给搅黄了。正血气方刚的四叔去找她理论，争吵中，冲动的魔鬼让四叔失去了理智，失手将其打死，惹下大祸。国法无情，四叔被新生的人民法院判处死缓，押送到开封监狱服刑。
四叔杀人这件事，父亲尽管早已知晓，但这毕竟是家丑，他一直没有向我们提及过，我自然无从知晓。
望着这张沉甸甸的汇款单，我的心里无法平静，一个长年在他乡服刑的叔叔，思亲之情深藏于心。他孤独、他痛苦、他悔恨、他忏悔，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服刑改造，争取立功减刑，早日出狱。他思念仁慈的老母和宽厚的兄长，无力报答，他想通过寄钱的方式来救赎自己罪孽的灵魂，祈求得到母亲和兄长的宽恕！
我模糊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老人，双眼噙着泪花、颤抖着的手握着笔艰难地填写着汇款单。这二十元钱的汇款单，在那物质生活极为艰难的岁月里，居然从一个服刑犯人手里拿出，是多么的不易。它需要一分分地省，一角角地抠，长年累月才能积攒下的，其艰难程度令人无法想象，他的人性之善，天地可鉴啊！
第一次见到四叔，大约是在1981年春季的一天中午。四叔出狱了，第一站便来到了我家。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身材高大，腰脊已有些弯曲，头发花白，苍白憔悴且有深深皱纹的脸，他的面相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身旁放着一个捆扎着的被子，一个提包，仅此而已。父亲起身去拉四叔的手，“四弟！”话刚出口已哽咽，四叔双手握住父亲的手，“大哥，我……”喊一声亦无语，几滴浑浊的泪珠从两位老人的眼窝里滚出。
望着眼前这个孑然一身，慈祥和蔼的四叔，我无论如何无法与昔日凶残的杀人犯划上等号。啊！好人与坏人，善良与邪恶，往往都是一念之差，是在冲动的一刹那产生的，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都不假啊！
我对四叔有一种爱恨交加复杂的感情，他杀人，被判重刑，不可饶恕，罪有应得，我恨过他。有一年，四哥报名当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因村里有人举报四叔的污点，四哥被退出了入伍之列，四哥哭得痛苦欲绝。四叔害人亦害己，我怨恨四叔，是他毁了我四哥的当兵梦想。而看到眼前这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四叔，父亲的一奶同胞，我的亲叔叔，竟如此的悲凉，又想到他曾在狱中给父亲汇钱的情境，一股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吃罢午饭，四叔起身回老家。那时老家的三叔已经过世，在堂哥的努力下，几经周折，最终把无依无靠的四叔安排到了公社的幸福院生活，四叔得以安度晚年，他愁苦的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这期间，逢年过节，母亲会让我们兄弟去看望四叔，四叔那颗孤寂的心灵得以宽慰，直到他老人家病故，而那张带泪的汇款单还时常在我脑海里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