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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 视 静言 我的父亲是农民。 父亲在地里耙地。他侧身站在耙上,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一手扬鞭,一手挽套绳;他腰间系着布腰带,腰带上别着耙棰;他昂首挺胸,像个出征的将军。一声吆喝,驴儿张着鼻孔,昂着头,呼哧呼哧往前走。到了地头,父亲抬起耙一角,抽出棰子,邦邦敲几下,耙齿上的杂草、秧子、泥土纷纷落下,瞬间两排靶齿锃光发亮,露出铁的锋利。我坐在地头,仰望父亲,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着实教人心生敬意。 打麦场上,一百多斤的麦子袋,父亲拦腰抱起,轻松一撂,上了肩,大步流星向前走,腰不弯,腿不软。那意气风发的神态,那笔直、挺拔的背影,令我久久仰视。 除了种庄稼,父亲还会木工、石匠等手艺。 家里的桌椅、木器、农具,需要添置或修复,父亲都亲自做起。父亲把木料固定在长凳上,推刨子,握錾子,拉锯子,都很熟练在行。每逢此时,我蹲在地上仰望父亲。父亲的鼻尖上挂着一滴水滴,水滴晶莹透亮,晃晃悠悠,吧嗒一声水滴落下,地上便有一圈深色。深色未退,父亲的鼻尖上就又长出一滴,继而又吧嗒一声落下。就这样,水滴不断地长出来,又不断地落下。从冬到夏,只要是农闲时间,那水滴就在我眼前晃悠。 家里的石凳,石桌,都出之父亲之手。夏季的夜晚,一家人坐在沟边,就着石桌吃饭,坐在石凳上乘凉,隔沟与邻居拉话。顺沟风徐徐吹过,带走一天的炎热和疲劳,也带来了抚慰人心的乡情。 家里的石磨钝了,父亲掀起磨扇,一錾一錾,一锤一锤,一道一道,一扇一扇修复。此时,父亲的脖颈上会搭一条手巾,他不断擦去脸上汗水,不让它滴落石上。我再仰望父亲,看到一张严肃的脸。父亲紧紧抿着双唇,眼睛微微觑着,眉头微微蹙着,每一锤,每一錾,都极细心又极认真,凿一錾子,吹一吹,再用手抹一抹,吹去浮灰,抹去细渣,再凿下一錾子。父亲的锻磨技术在乡邻中是公认的,村子里的磨盘、石碾钝了,大都由父亲修复。无论何时,无论到谁家,父亲都精心锻磨,从不讲任何条件,也不要任何回报,他说乡里乡亲的,谁还用不着谁。 我在父亲的汗滴中成长,在仰视中长大。 我参加工作到了外地,一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后来调回吉利,离家近些,往返也有一百七八十里路,父亲不辞辛苦,骑着自行车一趟一趟地跑。多数时候,他都不在我家过夜,吃了午饭就走,怕我麻烦。有时我嗔怪于他,他淡淡地说,看看你们都怪好,就行了。 一次,父亲看到我家换窗户剩下的铝合金边角料,问我还有用吗?我说,没用,要扔掉的。父亲说,扔了可惜,我拿回去。我说,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买,那些废料你要它干啥,这么远带着怪沉。父亲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装起来带了回去。过了几天,父亲给我送来一只平底锅,白白的、亮亮的、厚厚的铝合金平底烙馍锅。父亲说,这是找人专门倒的,厚实哩很,烙馍不会糊。是的,烙馍不会糊;父亲勤俭的品格以及对我的爱也不会糊。那只锅我也一直用着,直到现在。 生活中父亲从没有向我提出过任何个人要求,尽管我多次表示,需要什么他吱一声,可父亲从没吱过声。我给他买了衣物、食物,他也总说,花那钱干啥,有吃有穿,就行了。 唯有一次,父亲来电话问我啥时候回去。我心头一惊,父亲从没有催促我回去过,总是随我的意愿。回到家,父亲很郑重地对我说:“我想进城,去趟百货楼。听说那儿有什么梯子,人不用抬腿就能上去。”我说,你说的是电梯吧。父亲说,对,就是电子梯子。在父亲的认知里,洛阳百货楼是最大、最好、最先进的地方。我和爱人带父亲去了洛阳百货楼。乘坐电梯,父亲不知道抬脚,我俩把父亲架起来,放在踏板上,两边搀扶着,上上下下乘坐了好几趟。父亲高兴得很,一直笑着。过了瘾,父亲直说,这玩意儿真神,这玩意儿真神。这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对我提出的个人要求。 父亲老了。腰弯了,背驼了,腿脚不利落了;给他零花钱,转眼他就找不见了。然而,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我仰视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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