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自故乡缑山的鹤唳 |（河南）李红军

豫偃李红军

◎鸣自故乡缑山的鹤唳  |（河南）李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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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刘禹锡这《陋室铭》中无比顺溜的首句，超越时空的束缚，在众多山脉的日出日落里回荡。如果放在我故乡河南洛阳偃师那座海拔308米高的道教福地缑山身上，再恰当不过。因为西王母曾在此修道，周灵王太子王子晋在此驾鹤升仙，武则天还在此专门树立了一块《升仙太子之碑》。

       偃师缑氏镇东北五华里的滹沱岭之上，黄鹤一去不复返的悠悠千载白云之下，建有唐高宗第二位太子、武则天长子李弘的恭陵。出于守陵和祭拜的目的，武则天重置缑氏县，缑山自然也纳入缑氏县的版图中。武则天的从曾孙、著名诗人、宪宗朝宰相武元衡，就出生在缑氏城。马涧河、浏涧河与滑城河（休水河）清幽的春水，绕开少年武元衡的王孙气度，偏偏拨动他胸襟中三分忧郁、七分俊朗的锦瑟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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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读书的少年郎，这边默诵起东汉思想家王充在《论衡·变动》中的名句：夜及半而鹤唳，晨将旦而鸡鸣。升仙太子庙的仙鹤就用那边的一声鹤唳来应答，笙箫洞穿白雪和红尘夹杂的迷茫，触动他慧眼中磨砺的珠光，将理想燃亮成为北窗寒梅的红蕊和南窗芭蕉的绿脉。

       武元衡从小就看惯了升仙太子庙的仙鹤，任凭它用洁白的翅膀，舞动一缕缕缭绕着绝句和律诗的层层香雾，他只捻取一首，压在钟情于故国山川的胸口。他没有借助身为殿中侍御史的家父武就的官荫入朝为官，而是凭借出手就语惊四座的诗赋考中状元。从监察御史到御史中丞，耳畔时常回荡着缑山的鹤唳，他依仗明察秋毫的诗眼，不忘旁顾着藩镇和幕府中挖掘大唐墙根的硕鼠和溃烂江山堤岸的白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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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吟诗作为修道的丹药，以饮酒作为修身的法宝。身为剑南节度使的武元衡，面对从屏风中款款而来的薛涛的秋波，他没有将女诗人捧在掌中，而是用七言绝句代替深藏在缘分的窠臼里的一大捧溢美之词：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妆入梦来。若到越溪逢越女，红莲池里白莲开；面对喝得酩酊大醉的州府佐官杨嗣把美酒浇在他身上，声称用美酒为他接风洗尘的窘境，他不但不治杨嗣的罪，反而一动不动地任其浇完酒后才缓缓起身，换一身衣服后重新落座，继续在击鼓传花中延续酒会的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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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对待藩镇割据的态度上，武元衡才用铸铁的手腕，喊停自己宰相肚子里撑开一场风月的帆船和一脉江山的海船。公元815年六月二日夜半，鸣自故乡缑山的鹤唳流露出一缕发人咳血的狼烟，久居长安城靖安坊武府的他，吟诵了一首早先创作的七绝《缑山道中口号》，以了却思乡之殇，因为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正是他渴望衣锦还乡的秋季。当夜，他还创作了一首崭新的五绝《夏夜作》：夜久喧暂息，池台惟月明。无因驻清景，日出事还生。六月三日凌晨的鸡鸣，并没有暗示他这首五绝带有强烈的诗谶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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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晓的晨鸡叫过，上朝的晨鼓敲过，奴仆打开门户，侍卫早就一只手擎着灯笼，另一只手牵着马缰绳恭候在庭院。未明的天色下，还看不清夫人送到手心的一枚熟鸡蛋的颜色是苍白还是暗红。武元衡的脑海早就将故乡缑山的那声鹤唳抛到九霄，只把拟定的扼制藩镇割据的奏章揣在袖口。紫微星的光芒因鱼肚白中潜藏的一袭流云，逐渐在倾斜的幽冥中变得暗淡。

       武元衡在侍卫的扶持和引导下，出靖安坊东门左拐，沿着宽一百步的大道正北行进，大明宫朝堂上被蠹虫啃噬的廊柱，在倾斜的散漫中等着他的赤子之心予以匡扶。声声马蹄敲碎临风的玉树，道旁黑暗的槐树丛中传来一个箭簇捣毁的口令：灭烛！话音未落，侍卫手擎的灯笼里的蜡烛就已熄灭。侍卫用身子挡住武元衡呵斥道，何人！作甚？故乡缑山的鹤唳再次响起，武元衡就像面对猖狂的杨嗣一样镇静。他勒马听风，一息一念之间，唯有晨曦即将诞生出一滴蛋清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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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箭乱飞。侍卫用佩刀根本无法抵挡飞向阿郎的箭矢。而上朝的武元衡则不允许佩刀，情急之下他只好在马背上用衣袖遮挡。从头顶树枝上跳下一名蒙面客，用大棒猛击武元衡的左大腿。又数人提剑从侍卫手中扭转武元衡朝着皇宫的马头，莽撞牵行十余步，举烛认准武元衡的面容和官服后，照着他的左胸口就是一刀。直到临死，武元衡青铜浇筑的唇舌，都没有吐露一个求饶的词语。他心爱的坐骑，在鹤唳的余音中一路哀鸣，像往常一样老马识途，溜达到大明宫的建福门才止步。时任太子左赞善大夫的白居易因为替武元衡鸣冤请求皇上李纯严查凶手，而被弹劾越权后被贬江州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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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缑山的鹤唳再也难觅一丝回音，取而代之的则是武元衡那首《缑山道中口号》：秋山寂寂秋水清，寒郊木叶飞无声。王子白云仙去久，洛滨行路夜吹笙。

       2023.06.05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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