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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作家看甄庄”之六 花香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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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 凌 她叫嫩香，王嫩香，甄庄人。 王嫩香的家，在洛神大街，街两边的墙上，是原汁原味的农民画，色彩之艳丽，冲击着我的眼。 一个女子，站在小楼前，短发，黑运动装。 我喊“嫩香”，她笑了：“哎！哎！” 她生得喜相，眉弯，眼弯，嘴角也弯，加上圆润的脸，让人感觉那笑，是从肚子里开出的花。她家两层楼，门前种迎春，樱花，月季。 五月天，月季正开得澎湃，粉色，大朵，映着白砖墙。进院，见一老太，穿中式服装，发如雪，气色红润，正坐着轮椅晒太阳。见我来，老人欠身打招呼。嫩香说，这是我妈。 你妈，还是你婆婆？我妈，哦，我婆婆……她弯下腰，扶着老人肩头说，妈你有事叫我。老人说，你去吧！ 你公公身体可好？我边走过问。 哦，我爸身体可好了，天天给我们做饭。 我强调，我问的是你公公！ 是公公啊，她笑着说。我明白了，王嫩香的爸妈，全是指公婆。 我们在天蓝色真皮沙发上坐下。她要泡茶给我喝，我摆摆手，不用了，你接着说。 我妈人可好了，教会我许多事。我在娘家是老小，啥都不会干。嫁过来后，我妈教我包饺子，包包子，擀面条，烙油馍……现在我啥都会，我爸说我烙的油馍天下第一好吃，谁都比不了。我爸…… 打住打住，我说，我是来采访你怎样孝敬老人的，是不是跑题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笑着看我，脸憋得通红——我觉得没啥说。 你爸妈就没个头疼脑热，你床前尽孝？ 这个有，她直起身子，眼里光波流转。我平时对爸妈比较关注，听见他们咳嗽一声就赶快跑去，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及时去医院。说真话我对老公都没这么用心，他年轻，老人家可耽搁不起。我也经常带我妈去澡堂洗澡，给她搓全身，抹润肤乳，别人问，这是闺女还是媳妇，每次我妈都会大声说，这是俺闺女！爸妈生日，除了给他们买喜欢的礼物，衣服，还要办仪式，制作小视频发抖音……我妈说，啥事只要我在，她就有主心骨。但前几年，还是出了大事，防不胜防。我爸妈一大早骑三轮车出门，被汽车撞了。我妈坐在后面没啥大事，我爸当即就晕了，住院一个多月，吃喝拉撒都是我照顾。尿不出来，我给他揉肚子，捂热毛巾，开水笼头，听水声，总算尿出来了。拉不出来，我给他按摩，挤开塞露…… 你有没有觉得难为情，毕竟你是儿媳妇，我忍不住插话。 没有！她急得拍了一下腿，细细的眉毛扬起来，眼瞪得溜溜圆，那可是我爸呀！他可是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的！我爸妈只我老公一个儿子，我嫁过来不就是家里人吗？侍候爸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你说的难为情，我想都没想过。 有没有过辛苦和委屈？ 没有！她笑了，头拨浪拨浪地摇。我爸妈对待我跟闺女一样的，我咋会辛苦，咋会委屈？我爸人可好，常跟我们说，你想让别人怎么对你，你就要怎么对别人。我爸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记得有一年，村里有个人遇到难处，他来找我爸，我爸…… 又跑题了呀，我有点急了，说我是来采访你，你不是村里的孝敬标兵吗？ 这标兵还是年年轮着好些，光评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脸红了，捂着脸揉了揉，解释说，在我们村里，孝敬老人的可多。我记得多年前，时不时还有人骂街，现在对老人不好的人，哪里还有？村里年年评最美家庭、孝顺媳妇，家家都很好，真的。她很认真地看着我，目光清澈，你说是不是因为日子好，人的心情好了？ 我说应该是吧，不是一直在建设最美乡村吗，最美乡村，不光是环境，更是人。 采访半天全是鸡零狗碎。离开时站起，“啪嚓”一声，我碰倒了一件工艺品。那件晶莹剔透的宝物，一下了摔成两截。我愣住，手足无措。拿起宝贝一看，天哪，原来是孝道标兵杯。我拍拍头，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掉。嫩香拉着我的手，连说没事，是我没放好，你千万别过意不去，这东西平时都没在桌上放…… 跟嫩香聊了一小时，走出门，遇到她公公回来。我说你儿媳老夸你。老人家一听就笑了，说俺家嫩香呀，还真是不赖！ 这时我才发现，这一家是互夸模式。我之所以采访失败，是因为选错了对象。我应该选老人家：来来来，说说你的儿媳妇。 我在嫩香家门口站着，五月的风，吹来月季花的香，花香薰人人欲醉。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嫩香，你说月季知不知道它的香？嫩香很奇怪我的问题，笑着说，月季又不会说话，它咋会知道它很香？ 我也笑，是呀，花怎么会惦记着它的香？对一朵花来说，香不是寻常事吗，又有什么值得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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