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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张华的诗(作者董高生) [打印本页]
作者: 孙建邦 时间: 2024-11-19 09:37
标题: 张华的诗(作者董高生)
张华的诗(作者 董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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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写诗,但那是旧体诗。对自由体诗,研究不多,基本上是个外行。读过一些新诗,总觉得淡而无味。或浅显,或艰涩,或枯燥,或莫知所云。但读了张华的诗,才知新诗也可以写得这般有口感,耐品嚼,有回甘之妙。这绝不是谀词,许多人读过她的诗,其评价,比我高。
张华的诗,大多不长,虽短,但精警,能感知到她的妙悟。清新,淡雅,至于极致。不施粉黛,却如苎萝村边浣纱的西施,掩不住那天生的丽质。尤其是描景,清新,自然,无邪。诗能做到自然,极其不易。这种自然,是妙造自然,不是自然主义。有匠心,无匠迹,不特搜肠刮肚,不见斧凿之痕。司空图在《诗品》中说:“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与道俱往,著手生春。”当诗进入出神入化的境界,便可信手拈来,皆成妙谛。张华的诗,童声稚气,天真自具,宛若赤子。若按古典诗词的分类,她属于“性灵派”。深致中蕴哲理,哲理中见深刻。真情中蕴品格,品格中见智慧。加上学有宏基,天性机巧,正所谓鸾栖梧桐,其声自雅。反复研读她的诗,才知此女最秉诗才,她大体为诗而生,缘诗而来。
张华的诗,题材、体裁皆不拘泥。“不循章法,不讲技巧”,虽是张华自言其诗,章法可以不循,技巧却已见不凡。或咏物,或描景,或记童贞,或写情爱,或只记刹那间的一种心情,内心独白,宛然有致。张华勤于观察,善于观察,体物之微,措词之雅,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这种细腻,以其婉约,益见风致。她有着超常的思维,若按正常思绪,会令你不及转弯。她善于巧设幻境,请君入瓮。有的诗,看似咏物叙事,却居心叵测,有弦外之音,此机巧中见智慧也。
试析她的《雨中,那个没打伞的女子》:
春雨淅沥/伞花如潮/一位紫衣女子/头顶一方薄薄的纱巾/在雨中奔跑/飞起/又落下/像一朵彩云/轻轻的飘/浅浅的水/在脚下/开出花朵/抑或/溅出碎玉/发出快乐的轻响/多么生动/猜想此刻/她若回眸一笑/定能/百媚顿生/转眼间/一条小巷/将她悄悄藏起/我猜不出/这朵美丽的彩云/飘落谁家……
这首诗,纯白描,清丽,幽雅,雨中的场景,飘逸,它极似某年“春晚”中的舞蹈《雨巷》,刚从你眼前切入,又在你视线中淡隐,眼犹直,心怅然,人所不及者,便是这种绮致。
再看她的另一首《白芙蓉》:
你将一方芙蓉石/置于我掌心/说,纯粹如你/羊脂的白/多么温润/多么净/你说,她来自寿山/她有寿山溪的灵气/她是石后/诞生时有神护佑/你说/你曾与她日夕相对/手石相亲/两不厌/现在/这方白芙蓉/躺与我掌心/多么安静/是灵性的相通吗/天定的缘/我用温柔的目光/一看再看/多么欣喜/我把她置于胸口/很久/不放/一声一声地说/芙蓉石/我的芙蓉石。
石有灵根,何况是四大名石的白寿山,田黄与芙蓉,一帝一后。天地间,物各有主,灵之石必归灵之主,方称绝配。得宝而喜,享受过程,是古今收藏家一大乐事,不可无记。记之以诗,诗便如石,石之寿,可传万古。诗语娓娓,益增神往。作者选题之妙,正在此间矣。
小花小草小鸟小蝶是张华的常咏题材,甚至一只小小的甲壳虫都能进入诗人的视野。
这类诗,都很袖珍,一览而过,却能隽永。诗人是爱花的人,尤喜梅、荷。梅兰竹菊,之所以被人们称为“四君子”,为何?清高也,贞丽也。所以梅是古今诗人永恒的命题。张华曾有《香山梅》、《梅韵悠悠》等篇,我们来欣赏她的《香山梅》:
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斜倚梅树/与几枝盛开的梅花/深情的/对视/雪花轻舞/幽香暗送/梅啊/我想问你/那轻舞的雪花/是你的情人么/要不为什么/为什么你避开闹市/悄悄/躲进这无人知晓的香山深处/等过春/等过夏/等过秋/等你这场/不染一丝尘埃的白雪到来。
梅花欢喜漫天雪,雪来了,梅更精神,雪是梅的情人,此喻出人意表。雪爱的,是梅的傲骨;梅爱的,是雪给了她展示傲骨的机会。
我前面说张华的诗有超常思维,亦即反常思维,她往往在转弯处与人大异其趣,令人捉摸不透。捉摸透了,便落入常人思维的窠臼,以她的诗《大哥,你怎么这么瘦》为例:
大哥 你怎么这么瘦/就你那身子骨/掰巴掰巴放进炉子里/也难烧开一壶水
大哥 你怎么这么瘦/为了怕一阵大风把你卷走/每晚,我都不会忘记看天气预报。
大哥 你怎么这么瘦/却喜欢一个人去远方/你这棵嘎吱嘎吱响的老柿树/怎经得住凄风苦雨。
大哥 你怎么这么瘦/那天为你送行/兰花瓷碗里的水煮肉片,我都舍不得吃/恨不得一片一片贴到你脸上/能让你稍胖一点点。
大哥 你怎么这么瘦/这么瘦这么瘦
读这样的诗句,令人酸楚,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亲情?兄妹之情,情同手足,兄妹之爱,铭心刻骨。此诗除比喻贴切之外,就是大胆,第一小节平常人是不敢想不敢写的,但你得承认这样写的超常效果。再如“兰花瓷碗里的水煮肉片,我都舍不得吃”,这其后,按常人思维或我的思维,下句应为“恨不得都让哥哥吃了”。但意想不到,下句竟是“恨不得一片一片贴到你脸上,能让你稍胖一点点”。这真是一种大爱,一盆肉吃了,哥哥又能胖到哪里?诗人怜惜消瘦的兄长,恨不得立竿见影!这就是我说的,她往往在转弯之处,大出你的意料,善为诗者,莫过于此。她写的兄妹之情,见真挚,有厚度。
在《风过桃林》集中,有几首,很独特,如《诗是害人的东西》、《比雪还白的罪恶》、《杀伤力》等。我觉得她有一种暗示。而这类诗收在“诗人与诗”这一辑中,尤能发人深思。说诗是害人的东西,很骇人,作者是诗人,怎能如此出语惊人?请看:我就是那个/身披红斗篷/手握梅花剑的女侠/一剑下去/血花飘香/谁让你/用砒霜一样的文字/害人。
在这里,作者忽然发狠,像一位冷艳美人,身披红斗篷,手握梅花剑,有一股凛凛英风。用砒霜一样文字害人的人,可要小心啊,血花飘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首《比雪还白的罪恶》则说:
不要说/善良、美丽都是好的/有时候/它们滋生罪恶/我必须搬掉/你心中的那块石头/用我纤细的双手/我是个无罪的罪人/你说,一根桩子/在心里打呀打/不知道打了多深/就像/往仓库里放粮食/不知不觉堆积成山/打开仓门/自己也感到震惊/你病了/无药可医/ 我是个不懂医术的医生/ 给你诊治 / 反生奇效/ 还有/ 那个愿意为我摘星星的人 / 一想起他/ 我就不安/ 那句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话 /只敢小声对神说/ 神啊/ 我真的是个无罪的罪人。
这首诗,很潜在,不懂的人永远不懂,心间流淌之语,须品的是弦外之音。生活中的尴尬,怎生处理?用诗来警示,用诗来表白、剖白,而且是委婉的表白,是小声对神的倾诉。但这却是给人听的。这就是我前面说的,品格中蕴智慧,智慧中见机巧。
还有一首,立意新奇而大胆,即《天公地母》:天和地是相爱的/但不缠绵/霏霏细雨/是他们的交合/化育万物/才有了这个/多彩的世界。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天为阳,地为阴,阳为阴之母,它们也要和谐。古人谓霪雨为天地交泰之时,张华谓天地虽爱,但不缠绵,语出新奇,是因为天有时会暴怒,冰雪雷霆,有时也会和风细雨,沁肝入脾。没有天地交合,哪有人世间的树木花草稼禾?此诗选题命题,高人一筹。
爱情,是人之七情中最活色生香的传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是草木,也照例有情有意。世间万物,莫不如此。草木禽兽,花鸟虫鱼,无日不在演绎它们的爱情故事,与人类分毫无差。故爱情为古今文学作品万古不移的主题。张华的爱情诗,在作品中比重甚大,或缠绵悱恻,或清新明快,俱各情感真挚,优美动人。如《除夕的思念》、《遗失的梦》、《重逢》、《当你熟睡的时候》、《加减法》、《少女情思》、《生命的灵芝》、《童话》等,限于篇幅,不赘。
值得一提的倒是她的诗中颇有幻想的妙语,神奇瑰丽,亦真亦幻,犹如梦中之境,诱你入于万花筒中,莫测变化。连珠的妙语,皆以金丝缀就。神思流于笔下,独出班行。使你感到惊异、玄妙,以为神仙之思,殆非女子不能为也。我今摘出几首诗中的片断,如:“上帝把夏娃的手交给亚当 / 这个过程 / 伊甸园篱笆外的我 / 全都看见。”(《灵魂出窍》)“你的眼睛里 / 长出蝴蝶 / 我在蝴蝶的翅膀上 / 荡秋千。”(《悠然》)“幻想是一只秋天的蜘蛛 / 把密密的心事 / 结成一张密密的网 / 在秋风的摇曳里 / 享受浪漫的爱情 / 或者 / 定格成一幅深情的对吻图 / 幻想此刻 / 能有一次山洪暴发地壳变动 / 亿万年后 / 游人捡起一颗透明的琥珀 / 琥珀里 / 包裹着一对美丽的精灵,”(《幻想》)
幻想亦即幻觉,漂浮不定,像意识在流动,蜘蛛,网,秋风,浪漫的爱情,对吻,山洪,地壳变动,琥珀,精灵,循着诗人的思路,欣赏瑰丽。最后,情爱在琥珀中定格,成为化石,获得永恒。
诗歌是张华的生命,在创作中,她是幸福的。宋代朱希真有诗曰:”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张华的日子很惬意,很有点像朱希真,无拘无碍,免不了自歌自舞,日日与诗为伴,在诗境中度日,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很开心。自然万物在诗人的眼中,都是诗,不停地观察、思索,这就是一种状态,一种创作的状态。我们且看张华的《今天,有人结婚》:
窗外/赤裸裸的歌声/敲疼我的耳鼓/却触不动我的感情 / 因为不理会 / 变成了一些不相干的东西 / 我的心 / 只向一首诗里钻 / 就像一颗钉子 / 专注地锲进木头 / 我把一种莫名的情绪 / 握在手里 /揉它,搓它,捻它/ 变成一首精美的小诗 / 然后,说 / 哦,今天,有人结婚。
诗人在创作中,往往处于忘我的境地,外部环境如何喧闹,一切与我无关,凝神构思,旁若无人,这时的诗人,已经进入了一种境界,我在何处,浑然不知。张华就有这样的创作状态,在小诗作成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为参加婚礼而来。这种状态,在诗人间,是相通的,人在那里坐着,灵魂已被诗神牵走了。这种创作状态,张华在《风过桃林》后记中,有这样的表述:“没有什么能像诗这样与我贴心贴肺的,没有。人,有些感受是不能向人诉说也无法诉说的,但诗可以。无论快乐还是忧伤,无论寂寞还是凄清……诗,是我精神的一个泉眼。面对她,你可以敞开心扉,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随心随性。在诗里,心是自由的。诗是知己,永远不会背叛你。”率意言情,匪夷所思。“闪念之间,有所顿悟,旋即成诗,既不耗时也不费力”。张华是性灵派,随物取像,摹神绘影,不像有些诗人,虽全力搏兔,仍不免痕迹。诗是性灵之物,不特苛求,方为真懂诗者也。
或谓张华的诗,题材偏狭,何不以手中之笔,关注民生,荡涤污浊,蔑视权贵,鞭挞丑恶。我以为不然,春兰秋菊,各有所好,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心灵自由,发声为诗。诗与文章,各有各自的题材领域,各有各的专擅,风花雪月,香草美人,亦是一格。贻人遐思,感人以情,使读者目怡神爽,有何不好?所以,万勿为其所动,弃其所长,就其所短,况诗人驾驭体裁,得心应手,心情愉悦,自可青春永驻。
文章如诗,意尽则至,强为拉长,便成蛇足,就说这些吧。
祝张华一生都生活在诗境中,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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