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乡村之牛 - 洛阳社区

牛犁地，拉车，干的苦力活，流血流汗，吃的只是草。甚至地里增加肥力也离不了牛粪——牛粪上过的地，不仅肥，而且土壤松散，不板结。牛真是“农家宝”！没有牛，地咋种？因此，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牛。
一开春，该施肥了，该犁地了，牛就也要忙活了。出了村，嫩嫩的青草撩着风，和风徐徐，从大地上把草香、花香味抖开，撒得满天满地都是。牛嚼了一冬干草料，单调乏味；草香味就像失散多年的恋人，重又款款而来，重又莞尔一笑，重又若隐若现痴痴醉醉，霎间天也高了，地也阔了，牛四蹄迈开，得得得轻健有力，不是想脱开牛索套，就是硬着脖子，伸长舌头要卷青草。牛这时候有的是劲儿，要是发起“牛脾气”来，任把牛缰绳拉得紧紧的，牛鼻子拉老长也没有用。怎么办？割草呗。
大人耕种忙，割草的主力就是娃儿们了。那时候的娃儿们不上补习班，甚至作业也不用写，下午放学趁凉快，天黑前还能割一阵子草呢。娃儿们干啥兴致都高，干柴火药般，三五个聚一群那热闹劲儿就像燃成一堆火！
说说笑笑也就罢了，有的脱了小布衫，赤着胳膊就摔跤。松软的黄土地天然的擂台，摔倒了也不硌得慌，一会儿就黄尘滚滚，汗流浃背了。
有心存捣蛋的的故意捅一下马蜂窝，赶快滑溜了，自己一边看笑话，把受惊受罪留给同伴。坏了，妈呀叫一声，赶紧捂住脑袋，马蜂嗡嗡就围上来了。不过不能慌张，据说马蜂只能看见活动的东西，你要是不动，马蜂难以发现“敌情”，一会儿就悻悻而去了。山里的娃儿都知道这些，一般都能泰然处之，顶多被蛰上一两下。况且被蛰的多了，也似有了抗体，并无大碍。真要被蛰了，三两天就好了。马蜂最爱蛰的地方是人的眼。教室里隔三差五就有一个肿眼泡，眼睛迷成一条缝。
随手翻一个石块，如果下面一只大蝎子，发财了！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镊子，夹住蝎子的尾巴。蝎子被挑战了神威，受了羞辱，暴怒，挥舞双钳张牙舞爪，弓着身体要钳住镊子把它夹断。等入了瓶，蝎子举着双钳巡视两圈，再没有发现有什么威胁的就老实了。瓶盖子上要戳一个小孔，怕把蝎子捂死了。过几天有了收蝎子的，一个五毛钱，三块冰糕外加两根麻花也用不完！
娃儿们割草，有说不完的惊险，也有说不完的趣事。
村边的田地就那么大，你割我也割，不管白草还是狗尾草，哪怕是酸枣棵，都很难超过一大拃。想多割，就要跑远点。壮小伙子挑着一对箩筐到村后五六里远的大山上，割好的草一层层摞在箩筐里，箩筐就变成两座小山。小伙子迈开健步，扁担上下扇动着，呼呼生风，那模样不像是小伙儿担着扁担，倒像是扁担拉着人跑。娃儿们在村边割不多咋办呢？有的是办法。树上折几根树枝，蓬在草下面，立刻就是满满的一篮子了。回家路上，别人家端着碗吃饭，羡慕地说：“咦，怪能干，割得不少呀！”特有面子！
黄昏要铡草了。铡刀一米多长，加上铡槽有几十斤重，刀半尺宽，天天使用，磨得银光闪闪，锋利无比。往铡刀里送草是个技术活，手离铡刀远了铡不到，离得近了，咔嚓一声可能手就没有了。胆小的别说干，就是看着也胆颤心惊的。老农们可以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把草整理成小捆，和着节拍往铡刀里送草。嚓，嚓，节奏明快，青草切开后草香弥漫，豆大的灯火晃动着，昏黄而朦胧。
戏剧里包公有三口铜铡，龙铡虎铡狗铡，上铡皇亲国戚，下铡贪官污吏。据说这是元杂剧里才出现的人物道具。能够想出铡刀这种刑具的，肯定是农民。他们看着锋利的铡刀把杂草铡得肝胆寸断，想象着草就是平日里欺负他们的官匪恶绅，解恨！慢慢的，他们想象出一个公平公正，冷面无私的人能够用铡刀主持正义。这个人就是包公了。在包公的铡刀面前，刀剑代表的武力不算什么，国舅爷代表的权利就是粪土，只有铡刀冷峻威严，除恶扬善，傲视一切！这就是真正的民间信仰！
铡好了草，就要喂牛了。牛一般傍晚喂。牛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看见青草来了，拌上麦麸、黑豆面，牛埋头就啃。牛舌头很长，伸开了有半尺，卷起一口草，不下一瓷碗。卷进嘴里，嚼得“铮铮”有声。哪怕是酸枣棵，扎手，牛也不怕，吃糕点一样有味。牛槽两米长，尺把深，满满一槽草，个把时辰，牛就吃光了。牛槽一般青石刻成，牛嘴牛脖子把它磨得黝黑发亮，几乎照得出人影。过年了，牛槽上要贴上“槽头兴旺”，以示对“牛丁”来年的期望。除了牛槽上贴红，家家户户还要红纸写神牌位敬“牛王爷”。除了“牛王爷”，还要供奉“圈神”。“牛王爷”是专管牛的神，“圈神”据说是封神的姜子牙。他封神时玩了小花样，把大大小小的神位给别人分封完毕，单把这“圈神”留给自己，他以为“圈神”能够把其他神都“圈”了，自然就是万神之王！没曾想等上了任，才知道“圈神”是管牛棚猪圈的。其实也不错，过去农村人对牛呀猪呀有多重视，对“圈神”的供奉就有多诚挚。香火旺了几千年，姜子牙地下有知，也该知足了，对自己的选择无悔了。
晚上，牛要“倒沫”，就是“反臼”。牛有好几个胃，其中一个俗称“草包”，把刚吃的草装进去，等闲下来再吐出来细嚼慢咽，重新装进另外一个胃。牛“倒沫”一夜都不停。牛脖子上一般都挂着铃铛，一夜都叮叮当当的。这铃铛一来表示主人对牛的重视，另外也能够防盗。如果晚上听不到牛铃铛响，坏了，牛不是病了就是被盗了。
清晨，喂饱了牛，让牛再喝上半桶加了麦麸的水，牛就该下地了。
牛犁地很累。只有非常健壮的牤牛可以单独拉犁，弱一点就要两头牛拉。牛有“牛语”，向右拐，牛把式吆喝“哒哒”，向左就吆喝“咧咧”，向前就吆喝“嘚嘚”。牛如果有了差错，牛鞭就响了。牛鞭一般枣木做杆，常年累月磨，包了浆，红润光滑。鞭稍儿一般牛皮做就，柔软结实，当空甩一下，啪啪脆响不啻鞭炮，扫在皮肉上一道肿痕，很疼。牛鼻子上穿了孔，做个“鼻角”，牛要是不走，使劲拉，牛鼻子软，可以拉很长，疼了，牛就走了，不管多苦多累。
牛犁地，有时候腿都颤抖，走几步，仰脸喘一口气儿，劲儿憋得大，嘴角滑出来一丝口水，能拉一次多长，亮晶晶的。有时候眼角还会沁出泪，苍蝇在泪上爬，牛也顾不上眨一下眼。碰见好一点的人家，惜牛，小半天歇一会儿，抽空喂点儿玉米呀，红薯了。有的人家手段狠，鞭子一响，牛就颤抖了，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拉，半天不敢停歇。新翻的泥土波浪一样翻滚，牛的力气一点点消耗，慢慢就老了。
牛十来年就老了，干不动重活了，就要卖了。卖哪里去？心知肚明，却说不出口。因为牛辛苦了一辈子，不像猪羊，生就人间一道菜，卖牛的时候都心里有愧。卖前一般都多加点黑豆料，喂足了好草，苕帚把牛毛扫的干干净净，拾掇地妥妥帖帖，上路吧，到集市上去。牛这时候啥也不知道，十几里山路跟在主人身后，没有拉车，牛会感觉格外轻松，得得得，牛的心情不错，小半天就到了。集市上牛多人多，很热闹。卖了牛，主人也会回头，也会伤心，但最后都会解下牛铃，牛铃依然叮叮当当响得清脆，给下一头牛留着用。老牛上了车，就再也回不来了。春天的草，吃不上了，铡草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拉过的牛车老犁，也不会在身后出现了。
据说所有家畜里牛最有灵性，被杀的时候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会流眼泪，会向杀牛的跪地求饶。因此打鱼人的叫“渔人”，杀猪人的叫“屠户”，只有杀牛的后面要缀上“贼”字，叫做“杀牛贼”。据说“杀牛贼”损阴德，下辈子要做牛做马受苦受累。

ssot 发表于 2023-10-9 10:43
8 f9 w+ h' D7 \# E! B牛，在农耕社会可是一件重要的生产工具
; Q+ Y2 D7 e. C3 H% O& J6 J
: `" m, C0 z. h4 T& _% P% _& U+ k所以，古画里牛是不可缺少的对象，如五牛图，牧童放牛。。。。 ...

蔚蓝英姿发表于 2023-10-9 11:04
, ?3 X* E9 i& `0 a' s. L5 n欣赏点赞！

soot 发表于 2023-10-9 11:07/ g$ D; m8 P. v1 f4 {
牛啊，你真是的，出了力，流了汗，最后成了盘中餐

三生有幸发表于 2023-10-9 13:08" Y6 k5 r6 z; T4 o: U- U
社会上流传着一句俗话，牛，真是牛。其实，牛的一生，充满着悲剧啊。

乐在其中981 发表于 2023-10-9 13:383 x5 m6 F. Z2 r
欣赏佳作！

光影吟发表于 2023-10-12 20:19
9 |2 Y2 W; y1 Q欣赏佳作！

理由885 发表于 2023-10-12 21:59
- x% H1 r+ `+ d. E: H时代不同，牛的作用也不相同。佳作！

13027637990 发表于 2023-10-27 21:010 v& ~4 \: l0 ~8 W" N
点赞再点赞

邙山窑洞发表于 2023-10-28 15:029 v% g; |) q! ]. q- r
时代在前进，淘汰了旧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