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孝春风Ⅱ |（河南）李红军

豫偃李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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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孝春风Ⅱ  |（河南）李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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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庄子借孔子之口，批评颜回思想僵化时说的上半句话，崔护对这再熟悉不过，但他不愿意去思索它的下半句是什么，下半句就挂在他的嘴边。无奈，他的嘴避开了樱桃般高贵又玲珑的经书，却避不开昨夜红豆恪守的未曾燃烧殆尽的一寸蜡烛。从那截蜡烛，他联想到《楞严经》中的一句话：味同爵蜡。没错，当他第三次踏上前往都城南庄的小路，心情就味同嚼蜡。在佛经中，这个词前面还有一句话，他不敢想，更不敢说，害怕人们把登徒子的幞头（注：头巾）扣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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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护想到幞头，赶忙停下脚步，把所戴的幞头摘下，右手食指在大拇指的协助下轻叩，弹掉上面的灰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银色的灰尘在金子般的阳光下苦苦挣扎，这幞头一点都不像好色之徒的装束啊！他加快脚步，把浪费在幞头上的时间赶回来。不用蜂蝶引路，他闭上眼也能找到都城南庄。他咬破手指后涌出的血珠，将那首七绝题写在庄园左侧门扉上，诗中的每个字都用灵感的毛细血管反哺着他淌下的心血。这场单相思的狂妄之举，会不会被错认为一种难以赎罪的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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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本想把他这最后一句中的笑字，修改为与之同音的字：孝。因为笑字带有嘲讽之意，毕竟不够庄重。而人们重视孝道，让桃花去孝顺春风，等于说春风是天下所有花朵的生母，桃花作为春风最小的女儿，深谙慈母的辛苦，主动在春风的怀抱抚平春天的皱纹。即使桃花誓死不嫁，身为母亲的春风也照样会把夏日的果实赏赐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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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准儿，这笑字改为孝字，还会传为一段佳话。人们会借鉴与崔护同时代的诗人贾岛和京兆尹韩愈之间诞生的推敲这一典故，奉崔护为一字之师。当年，贾岛骑在马上只顾推敲诗句，不料他的马闯进韩京兆出巡的仪仗队，要是放在一介草民身上，就是死罪一条。可韩愈听取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不但免贾岛一死，还邀他到京兆府上喝酒继续谈诗，并给出了僧推月下门这句诗的修改意见，那就是换推为敲。

       想着想着，一抬头，都城南庄已赫然矗立眼前。左侧门扉的那首诗当然还在。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在这首诗中出现了两次，两次会被诗家视为重复，乃大忌也。崔护定睛审视其它夺目的字词，都好像变成了跟桃花一模一样的字词，这分明是看花了眼，可崔护并不自觉，他好端端的一首七绝，暗中竟被他的心魔篡改。桃花桃花桃花桃，桃花桃花相映红。花桃花桃花桃花，桃花桃花孝春风。如同贾岛鲁莽的魂魄离身一样，崔护赶紧在门扉前，缓步停下他没有骑马却胜似骑马闯入京兆尹仪仗队的步伐。这低矮的篱墙，好似京兆尹的仪仗队一般威严，他固然不敢奢望多年以后他也能坐上韩愈曾经坐过的京兆尹的宝座。他清空了心头浮云一般的万端杂念，一心想着那张如水似火的桃花面。他有满腹的燕语，要双手捧给桃花面，哪怕到了最后落得最坏的结局，任由那张桃花面伸出纤手赏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就可以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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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门内传出一位老父被夜雨割不断春韭的哭声，将崔护敲门的手骤然变成推门时的一掬细沙。崔护用润湿的双眼，找到身为书生惯于执笔的双手，上前挽住老父无所依托的胳膊。郎君莫非就是在我家门扉上题诗的崔护？崔护像孝顺春风的桃花一样点点头。老父用哭腔再一次确认道，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在崔护翻江倒海的思绪中，那匹由贾岛借走骑着闯入京兆尹仪仗队的驽马，直到这时才受到了真正的惊吓，硬是将不知所措的崔护载到了日暮途穷的地缝。崔护的舌头难以摆脱结绳记事的旧账，他使出浑身解数也钻不进这道地缝，只好任由老父把桑麻与菊花于山前山后抖落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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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有女初长成，到了及笄之年（古代女子满15岁，到了结婚年纪）早已知书达理，但尚未婚配。犹如一树桃花，去岁清明时节被一阵红雨扰乱了一地的落英，神情恍惚得像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就差认不出我这位老父了。我陪她外出散心，回到家门前蓦然见到门扉上你的题诗，她恰似又找回了曾经失落的一颗莲子，可双脚刚踏进门她就病魔缠身，绝食数日之后再无半点声息，我千呼万唤也醒不来。老态龙钟的我，掌上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膝下更无半丝可供承欢的藤蔓。我女儿之所以迟迟不愿嫁人，就是想找个靠得住的君子，籍此来寄托我风中残烛的晚年。请你无论如何要偿还我女儿啊！

       崔护松开老父颤抖的胳膊，请求进入闺房再看最后一眼挚爱的桃花面。白皙的桃花面安然躺在床榻，崔护万分悲痛地抬起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他放声哭诉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闪烁着桃花光芒的心血，从崔护大腿的股三角内的股动脉出发，沿着桃花面后脑勺的椎动脉，一直流淌进她的心脏。那首七绝中的28个字，像飘落的桃花花瓣一样纷纷融进她的酥胸。桃花面上的一双眼睛，在蝴蝶的翅膀下缓缓地睁开。那绝世独立的蝶翅，正是崔护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唤。

       2023.07.10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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