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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厂记事) I; x- _. X4 h+ o p: ~* Z
一0 Y+ {" D8 i# i. Q0 T
婆娑的 大杨树下,一辆辆满载红高粱的大小车辆塞满了新修的柏油路,身着杂色衣裳的男女老少在车前车后不停地吸烟、咳嗽、吐痰,喷瞎话,我头昏脑涨地坐在架子车上,顶着热腾腾的大太阳,闻着庄稼人特有的汗酸味和成熟高粱的燥热气息,看着一动不动死蛇一样的粜高粱大军,心想:张伯啥时候才来?粜高粱咋镇多人啊!啥时候粜完能回家哪?同来的王叔去打探消息咋还没回来?
: o/ ?$ X* a0 Y6 B" Q( t# E “你长眼没?”一声断喝在乱哄哄的人群里格外突兀,如羊群里忽地跳出只骆驼,一位脸上有疤的汉子对一位上了点年纪的老妇喝道,架车的小伙子忙挤过来“咋啦?妈你没事吧!”疤脸汉恶狠狠地嚷道:“你妈当然没事,俺的衣裳被你妈的剪刀戳个大窟窿,你看咋赔吧!”小伙子不耐烦地冲老妇喊道:“不让你带,你偏带,这会,捅娄子吧!”老妇人慌忙从车上爬下来,对汉子说:“他大叔别生气,俺赔,俺赔……”她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花布片,一层层地翻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酒厂你徐叔春上去咱村,教咱种高粱,我叫他给我捎把剪刀,结果人家不要钱,俺一直没敢用,今天趁来酒厂,想着还给人家,咋想着会从车上掉下来,闯个祸?”日头也已正顶,秋风一吹,杨树上的叶子纷纷飞舞,像满树的鸟儿在狂欢,杨树旁一位抽旱烟的老汉走过来问:“你说的可是酒厂那大高个,四方脸,东北口音的老徐?”老大娘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俺不知道酒厂有几个老徐,只知道他是外地口音,个子挺高,脸很方正,人特好!”老汉又往前挤了挤,把烟袋锅别进腰里说“对着来。对着来,就是这个老徐,”老汉对着围观的人群说:“大伙是不知道啊,这个老徐是大有来头,他原是咱这东乡的孤儿,打老日那阵子,被东北来的一对革命老师认作干儿,后来在东北长大,参了军,听说还上了啥学,不知咋的,又来到咱这儿的酒厂,特能干,在酒厂出啦不少力!”人群中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接着说:“这事我也听说过,我父亲四几年在东半县教过书,听他说,当年他曾在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护送过东北的干部,好像听说过老徐这事……”
, `6 q- f8 q% B2 i 这时,疤脸汉开腔:“要说高粱地的事,哪里的也没俺那的邪乎?那年跑老日,地里的高粱刚过人头,村里的几位叔伯实在看不下去鬼子的暴行,他们黑天白日掉了魂似的,在高粱地里转,好想法斗一斗鬼子,出出这口恶气,商量来商量去,他们在村外的砖瓦窑挖个坑,准备凑机会活埋一个鬼子,可还没等他们动手,就听说邻村的郭团长要到寨子街请狗日的鬼子吃饭,大伙商量着,要不,先在高粱地等着,待姓郭的回来,给他点颜色瞧瞧。”右边车上一位秃顶的老者接声说:“你说的这个郭团长俺知道,俺多少还有点老亲戚,听老辈人说,他自幼就有胆识,力大过人,在兵窝子里滚过,那次寨子街设宴,就是叫狗日的鬼子好看!”疤脸汉摇着头说:“寨子街设宴,把东洋鬼杀的人仰马翻,郭团长青史留名,可苦了俺那几位叔伯,他们在高粱地淋了一夜雨不说,天明时,被鬼子的便衣队抓住,在水牢里泡了三天,叔伯几个从那以后就干不了重活,可俺村人义气,帮扶着这几家日子过的美美气气!”
' Q* H9 c2 p/ d& H' l3 v 太阳已偏西,有人把扔在车上的意思又披上,闯祸的老大娘手里攥着一把碎纸币,听了这些高粱地里的“瞎话”,不由得脸露羞涩说道:“俺也凑凑热闹,说个俺的高粱地里的事,老日来那年,俺十五六岁,俺爹好跑腾,有天领回个蔡县长,俺啥也不懂,跟着大伙县长县长的叫,后来风声太紧啦,蔡县长急着外出,没办法,俺爹出了个瞎主意,叫俺伴成蔡县长的媳妇,骑个小毛驴在高粱地走走停停,折腾了一天一夜,才把蔡县长安全送走,后来这事,俺还和老徐说过,他说,怪不得咱这方圆右近出的高粱这么好,酿的杜康酒供不应求,原来是咱这里山清水秀,老百姓淳朴、正直啊!”9 |$ ^3 [5 S3 c, u& v; }" f$ j
老大娘说完,便把那卷碎币往疤脸汉手里塞,那汉子手朝前一指“看,酒厂人来啦!”远处,巨伞下的柳树旁,带红袖章的酒厂工作人员正指挥车辆快速地向红砖高墙的厂区流动,等人们再寻那疤脸汉,人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L" o7 S4 b! {3 ^
二
1 y) n, G+ N6 r& C o! S 进入仿古建筑的大门,眼前的宏大气派,震撼了我这个乡下少年:宽阔的广场,雄伟的办公楼,挺拔的迎客松,一幢幢小山似的储藏库,空中密集的电网,稳稳移动的天车……
6 C- ^. }6 ~7 U2 l' L8 I' |2 O$ X, r 我随粜高粱车队来到储藏库,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库内明灯如昼,人声鼎沸,冒尖的高粱堆比夏天麦场上最大的麦秸垛都大,上面搭着窄长的松木板,粜高粱的人过称后,肩扛沉重的高粱包,脚踩斜面上的松木板快速跑到高粱堆尖上,把包里的高粱倒完,再箭一样冲下,在我还没看明白的情况下,我稚嫩的肩头,已放上重重的大包,我趔趄着正要踏板,一声霹雳响起:“他还是个孩子!”肩头瞬间解放,只见一道黑影猿猴般跃过粮堆……
7 G* [( D! Z* B9 ?+ X 过后我才知晓,是好心的疤脸汉帮了我的忙,同来的王叔拉着我再找他时,在混乱的人群里,已觅不到那矫健的身形、独特的脸!
& _# ]- j' A- I& a" G0 O 三
& q& Z$ t. d! ` i1 ]粜完高粱,王叔拉着我出了酒厂门,刚站在门外的柳树下,夜色中我们看到张伯急匆匆地走来,见到我们一愣,“不是说好了下个月来粜吗?”我抢着说:“我妈先让俺跟王叔来练习练习,想叫你帮忙,咋现在才来?” 张伯说:“走,先吃饭!”便来到马路对面的饺子店,要了二斤饺子,在吃饭中,我们才知道,张伯刚从东北回来,还没进厂呢。原来他和老徐一起到东北调高粱,计划他们在调高粱的过程中,去看望老徐的干爸和干妈,两位老革命虽说有国家照顾,作为现在世唯一的亲人,老徐还是很孝顺的,可在返回前一天,他们正准备去干爸妈住的干休所,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老徐为救几名小学生,被疾驶而来的卡车撞倒,流血过多,眼睁睁看着在张伯怀中去世,老徐孤身一人,无妻无后,张伯全权处理完老徐的后事,又代替老徐看望了两位老革命,这才赶了回来。4 X" ]4 }( E& t3 {8 c& @6 S' l
四
) a% k6 E+ X I' V- E2 D! y多年后,张伯退休住家,我常去他家坐坐,听他讲酒厂的陈年旧事,如何酷暑来建厂,怎样寒冬下池,何时上京售酒,哪年惊险遇祸……但说得最多还是老徐,老徐如何在生活上斤斤计较,但对他人又如何豪爽;老徐如何耿直,得罪领导,终身为兵;老徐如何以厂为家,放弃了爱情……再后来,张伯得了老年痴呆病,整日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嘴里时不时叫着:老徐是好人,杜康是好酒……& {& B |) f1 B7 b, V0 I0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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