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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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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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际的宫殿里,住着一群古老的工匠。
1 v: j8 A/ K( V% p% n他们把外面世界的各种响动锻造成好听的声音,通过耳蜗传递到心灵深处,使人们感受到美好,生出美好的情愫,眷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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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们天生有一双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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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巧手把一切坚硬的音质都敲碎,用神经纤维编织成的网细细过滤,直到像巧克力一样的丝质光滑,其纵向的舒展、横向的收敛仿佛丝绸一样柔软贴合,像流星一样滑过宿主的灵魂,又转瞬即逝,绝不留下任何一丝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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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发际有这样的宫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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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你的宫殿里留住这样的匠人了吗?
8 r4 i; q2 C3 W* z2 U要是没有这样的匠人,你该如何渡过那一场又一场的失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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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所有的失眠都给了那石头一样坚硬、砂浆一样粗糙的响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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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9 k ?& F; M5 @4 h3 b! I' {3 k听说有雨雪沿着夜晚的屋脊线悄悄飘落。
6 X. r3 ^6 e+ P8 Y. ]. Y( z此刻,玻璃窗外,台阶之上,是否有雪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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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直垂坐的颈肩腰,绷紧的视线,弹跳的双手,一样的姿势却不一样的产值:在别人的彼岸里生长着一群灵动的、能在灵魂里碰撞出火花、给人以光明引导的孩子,而我的此岸里却仿佛只有一座座劣质的石膏雕像,除了日夜赋予的光和影、黑与白以及时光路过时在耳蜗里刮蹭出的金属声响,再无可塑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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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荒凉,说出来凄凄惨惨,忍不住潜然有泪。
, L! H! l. C& _& p1 A还是给自己听一首歌吧,祝福下一场排版设计能够及时顺利提交到客户手中,然后有一盏茶的功夫随便写点什么,比如那一群住在发际的宫殿里的工匠。
5 C: |* Y9 i& o/ h% `三
* K0 t; z, v6 R4 S6 J今天阿堂说起去相国寺的事儿,我想在十五之前去,他说那也没几天了,近期工作尽量早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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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忙脱不开身,我想一个人去,虽然太久没有一个人出门,但还是不怕的,只是现在往哪儿去都匆忙忙的,闲情逸致肯定没有了,看什么都是功利性多一点——在为生计而忙碌的工作真正结束之前,这就是一段功利性的生活,无论怎么否认它都没有用,只有攒劲地往前走,攒劲的工作,挣足够多的生活费,才能缩短它的期限。
- N& h n, M6 N5 p% F) g8 J# m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成为自己的司机,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去都要拜托阿堂当司机,从功利方面来说,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去,的确太过浪费,这种浪费还包括对时间的不尊重以及对感知时间的生命的忽视(没有生命又何来时间之说呢?虽然明知这个想法过于牵强,时间是本身就存在的,生命也是本身就存在的,可是若没有生命,又怎能感知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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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决心在这个春天成为自己的驾驶员,决定学会驾驭那只甲壳虫的技能,好让它赋予自由新的意义。
a5 z+ j2 U& y; Q; V* k; ]如果可能,我还想在路上好好想一想声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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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的声音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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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有拥有一群巧手工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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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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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荒的远古时代,人身体的各个部分都还没有找到彼此。
& J4 K( D- |$ r头发是生长在大地上的乌黑的树,白骨是天上飞翔的云朵——它远没有现如今的结实, 因为还没有被赋予责任和意义。
+ H7 S/ K% ~2 C. F$ l# }眼睛树上结满了各种各样的眼睛,乌黑的、纯蓝的、黑灰的瞳仁彼此相互依偎,却还是躲不过寒冷的冬天,它们在没有血肉包裹的时候,徙负了眼睛的意义,只好像葡萄一样,经着霜打,漂着白雪,在来年春上枯萎坠落。
( O" r8 n6 P2 J8 f9 `声音呢,像风一样,在大地上旋转着、呼啸着,掠过高山和大海,时而又温柔地抚过平原,情人般在每一朵小花耳畔低语呢喃,但是这散乱的自由,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也正是这过分的自由把它自己陷入了悲伤绝境,为此,它时常把自己关进狭隘的山谷里,让大地长久地保持一种寂静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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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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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是天赐的礼物,也是自然生成的独特的存在,这些赋予了声音依附生命存在的形式。
1 @ m, p0 }8 A/ F9 R既然是依附,也会出现几种结果,但无论哪一种结果,声音都不能脱离生命体独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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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点在于时间,时间以各种扭曲或舒缓的形式走过了几种阶段的发展,最终到了能够独立存在的时代,它们被封存在光盘、芯片、U盘、网络里,借助播放器,向着全世界(甚至是全宇宙)不断地重复展开。
3 C! _! \4 D9 l& G: M$ S! j' X这样的展开,使世界上的声音到处充满了余裕,余裕这个词是我从《1Q84》里面的学到的,我想大概是“有富余”的意思吧。
: b. v' j9 T' L声音有富余到了极尽噪声的地步,开始对耳朵产生逆向的损坏,耳朵是声音的感知者,也是声音传达的通道,如果感知者受到了损坏,那么,作为声音的接受者的人,接收声音的通道便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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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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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于你是另一种存在,与你无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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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所有感知者的通道都关闭,那么,声音存在的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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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找不到接受体,不能被使用,成了没有意义的存在,这没有意义也意味着过分的自由,最终会使它陷入绝境,我想,那也许也是接受者的一种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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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借助耳朵,向我们传达了美好,也传达着丑陋,当然,也不乏生活的平庸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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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作为一种天赐的礼物存在了许多年,这礼物于大多数人是均等的,少数人因缺少了这样的礼物而陷入不同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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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既然有天赐这一说,那么,相对的力量也许在天赐的同时产生了,有人要给予,或许就有相对的力量想要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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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按着这个方向去想,被夺去,可不可以也是一种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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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声音在接受者使用了几十年后被相应的力量拿走,那么耳朵是否也应当重新被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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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定义未免显得太过于空旷,是向着光明,还是向着黑暗,是向着天空,还是向着大地,是向着海洋,还是向着沙漠?
. h* s: A' Z& D9 M如果不是呢?
& O* G+ w) E" y2 Y) h* T: C我不得而知。
% M2 f! x, l- q我只知道,我被囿于一个没有巧手工匠的宫殿里,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