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洛阳书坛的“三驾马车”(作者 董高生)
民国洛阳书坛的“三驾马车”(作者 董高生) 李振九先生是民末国初洛阳著名的书法家,他与同时代的清末翰林林东郊、举人高福唐鼎足而三,我称他们为民国洛阳书坛的“三驾马车”。虽然当时尚有王广庆、乔馨佛、周维新、许鼎臣、李馨佛等地方名家,但与林、高、李三位相比,均属拱辰之星。当然这仅指书法成就,书法之外,其他各位各有各的成就。 洛阳书坛,特别在林东郊去世之后,高福唐、李振九更是一时瑜亮,为洛下学人所推重。在此三位以前,洛阳没有出现较为著名的书法家。虽然明末清初曾诞生过一位兼擅书画的名家孟庐陵,但下延至林、高、李,其间已200多年了。确切地说,洛阳虽为文化古都,但在近现代,由于政治地位的跌落,经济、文化已相当落后。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假如没有林东郊、高福唐、李振九,近现代的洛阳文苑将更加黯淡。可以说,林、高、李三位是民国洛阳书坛的闪光点。林东郊病故于1937年,高福唐病故于1955年,李振九病故于1961年,从谢世最晚的李振九算起,到今天已经50年了。50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在这里缅怀评价这三位先辈,他们仍然是洛阳文坛可资骄矜的资本。如果写五四以来的洛阳书法史,此三位都不失为其中浓重的一笔。 李振九先生作为世家子弟,从小读书,走的是仕宦道路。他15岁中秀才那年,是1904年,之后,科举制度便被废止了。所以,他只落了个秀才。与林东郊的进士、高福唐的举人相比,李振九学历最低,但林东郊生于1867年,高福唐生于1873年,李振九生于1889年,李振九年龄最小,与林东郊相差22岁,他不是不能跻身于进士行列,而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关于李振九的学书经历,其最初阶段,与常人并无二致。在李振九生活的年代,毛笔是唯一的书写工具。所以,学书临写古人是唯一的途径。世家子弟,选帖当然会严格一些,我当然无法知道他最初选的是哪家,作为世家子弟,取法其上,童蒙开笔肯定要选名家大家,他要以此立定根基。临帖之后,自然要勤学苦练。为时不久,李振九便迥异于常人,这是因为他对书法,有着特殊的禀赋。一是悟性高,悟得早,遍临诸帖,转益多师。见得多,获益就多。二是想得多,就是用心,善于动脑筋,善于琢磨研究,只有这样,才能开窍,开了窍,提高自然就快。三是不满足,不满足只会一种书体。一般人学书,只停留在楷、行二体,他们是从实用角度来指导自己的。四是李振九的志气大,其志向是要成为一代书家,而不仅仅是熟练掌握书写技巧应用于日常生活。所以,李先生懂得博涉,遍读遍临名家碑帖,力求真草隶篆四体兼备。这既体现他深厚的艺术修养,也更反映出他成名成家的雄心。五是他深知功力对艺术的厚植作用,所以,他终生不敢懈怠,常年临池不辍,即使成名之后,照样把临帖视为功课。他不像今天一些年轻书法家善于取巧,走捷径。尽管取巧也是学书的方法之一,但终难逃行家的法眼而被讥为炉火欠工。 关于李振九书法艺术的精髓部分,大家已经谈了很多,我这里就不再饶舌了。就我个人的见解,谈点粗浅的看法。 我对先生书法的总体印象是:结体端庄,行气谨严。形式典雅,功力深厚。倘若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媚,即俏丽,秀润。特别是行楷书,秀润无比。如贵妃出浴,如美女簪花。就此两种书体而言,稍逊于林东郊而略别于高福唐。林东郊建基于褚,高福唐筑基于颜,李振九得益于欧赵。三位着力点不同,但均能走出一番天地,这是很可贵的。俗话说“要得俏,欧兼赵”,李振九走的就是这一路。李振九的行草,师法“二王”,主要是大王的《圣教序》。我见到过李先生临写的《十七帖》,简直可以用酷似两字来形容。李振九先生一生对传统的理解和遵循以及所下的苦功,是后来的“书坛四家”张友岑、孙巨川、朱玉璋、李毅夫所远远不及的。特别是功力,皆无法与先生比肩。 李振九先生的书法根植于传统,其功力之深是大家公认的,但也正是其传统之基夯得过于厚实的原因,导致他一生固守传统,了无开创。尹文昭先生曰:“天下书家皆学王,几人入室与登堂。颠狂相继均妙手,师古创新未可量。”就艺术的发展规律而言,不论书法、绘画、诗词等诸多门类,代有创新,不创新,何以名家?有出息的艺术家,学习阶段除外,一般都要经过中年和晚年两次嬗变过程,都要有阶段性的突破。早期为不成熟期,局限于学养与功力,只能体现才气而不能体现才情。中期和晚期要经过两次飞跃,即中年变法和衰年变法,这种变法是艺术向高层面的升华。能经过两次嬗变者,皆是对艺术无止境领会较深者,一般艺术家,到年事已高时,已经“结茧”,发展也就此终结。 以“三驾马车”林东郊、高福唐、李振九三人而论,具有开创精神的是高福唐。高晚年犹能不满足以往的创作,思变风格,他以颜体为骨架,融入黄山谷,自创了一种山村野夫舞弄长枪大戟的“高体”书法,面目自具,虽曾被人讥为“山村野人”,实则以“貂蝉眼来看桓侯”。作为老人,敢于作创新尝试,是应当肯定的。它使高福唐的个性风格得到最大张扬。李振九先生的行草典雅秀美,但缺憾是秀润有余,风云气不足,并且有流媚倾向,而且几乎以一种面目终其一生。今天,不少人以40年代“无匾不李”来褒誉先生,窃以为不妥。“无匾不李”是振九先生书法取媚大众的流俗化倾向,是艺术向市场的一种让步,是艺术被市场左右的一种无奈。因为商家不是艺术家,也不是鉴赏家。时人所重,应该是先生那些精美的书法作品而不是牌匾,牌匾体现的是实用价值而不是艺术价值,尽管其中也含有艺术价值的成分。 李振九先生的书法艺术,以愚见,不若林东郊的萧散疏朗,亦不若高福唐的浑厚朴野,而总其三家,皆不如王铎的汪洋恣肆。林、高、李皆生在王铎之后,尽管都临写过王铎,但都没有从王铎的草书中汲取太多的营养,尤其是王铎的章法,这是很可惜的。沈鹏的草书虽然单体结构有不少变化,但就气势而言,根本没法与王铎匹敌。他建了一个书法馆在王铎书法馆内,以轻滑比雄强,以小巫见大巫,是很不明智的。当然,王铎的草书雄视百代,当今中国书坛尚无一人可以达到他的高度。 李振九先生的行草书自是一种态度,它与先生的性情互为因果。据我的揣度,先生中年以后,不会没有思变的想法,我们从今天发给大家的书法集中,便可看出些许痕迹,如集中第十七页“谢傅心情托山水,子瞻风骨是神仙”这幅对联,与其他行书对联意趣自别,显露已向浑穆高古迈进的迹象。可惜下款未落书写年代,无法知道是先生哪个时期的作品。我个人以为,这幅对联是本集中最好的作品。 李振九先生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民国,日子安逸舒适。他在新中国生活了12年,至1961年去世,先后经历过丧子、共产、下狱、偏瘫,心情之压抑可知。特别是中共建政后的左倾思潮,1957年的整肃,政治空气沉闷,文化人缩手缩脚,文化苑地百花凋零,即使先生有变异风格的想法,也根本无法实现。在那样的环境中,想使自己的艺术来一次升华,那简直是奢望。时势不见允,天又不假年,这是个人的遗憾,更是历史的遗憾!最后,还要谈谈艺术的创新问题。宋人杨诚斋在一首诗中说:“传宗接代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没有一点超越古人的气魄,哪有个性独张的艺术。清代画家石涛说,法尽而理生,理尽法无尽。他早年提出“法自我立”的口号,振聋发聩。晚年又提出“不立一法,不舍一法”,应当说是一种倒退。传统是发展的,发展就是创新,今天的创新,又将成为明天的传统,不有秦汉,哪有魏晋?面对传统,死死地在那里株守,作为艺术家,又有什么出息? 李振九先生已经成为一位历史人物,他在洛阳书坛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流美书风影响了一代人,在诸多书家中,能稳占一席之地,领数十年风骚,至为不易。在中州书坛,仍不失为一位大家。在李振九先生诞辰120周年之际,我们能在这里举行他的遗作展并研讨他的书艺,这本身就体现了他的价值。总结前人的得失,目的在于启发和指导后人,这正是最可告慰先生的。珍贵的文献资料。 董老师也深谙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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