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年味
渐行渐远的年味 每年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村子里便透露出轻松和喜悦。严冬清冽的空气里仿佛点燃了金黄色的炉火，热腾腾地气息在大街小巷的蜿蜒土路上流淌。妇女们脚步轻快，衣着整洁，头发溜滑，眼角含笑，连说话声都比平时又提高了几个分贝。她们不知疲倦地一趟趟在集市和厨房间穿梭，把诱人的猪肉、溜圆的鸡蛋、光滑的豆腐、绿莹莹的蔬菜……一股脑地塞满逼仄的厨房。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自己的新衣服早已熨平叠好，放在衣柜的最上面。鞭炮、对联、佛香、纸箔，这些必不可少的零零碎碎已躺在粮仓的麦子上，像打扮停当的新娘，只等着迎亲的唢呐热闹地奏起。常年阴沉着脸、僵硬粗糙的男人们也难得的松软下来。他们三五成群蹲在墙角暖暖的太阳下，一边吧嗒吧嗒地吸旱烟，一边胡侃海吹。说到开心处，或者谁撂了一句土黄色的笑话，哄笑声、叫骂声火苗一样从黑乎乎的人群里猛地窜起，往往惊得在树上凑热闹地鸟雀们扑棱着翅膀冲向天际。孩子们迎来了最开心的时刻。他们狡黠的小脑瓜最善于察言观色和把握时机，他们知道一年中这一段时间里，无论他们多么调皮，都很少挨打挨训。于是，他们窜得更猛，叫得更欢，疯得更狠了。一波波像脱缰的野马，流着两筒呲溜呲溜的清涕，在村子里风一样的忽东忽西。放鞭炮、摔沙包、捉迷藏、戳鸟窝、砸冰块，花样繁多的游戏层出不穷。他们浑身冒着热气，小脸上一道道泥痕，刚换的衣服上沾着草根和土屑，眼里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就连劳作了一年的老牛也沉静下来。它们站在冬日暖阳下，嘴巴有节奏地缓缓蠕动着，尾巴悠闲的挥舞，浑浊的双眼哲人般的凝视远方，心满意足地发出哞哞的叫声。新年到了！年味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在家家户户的青瓦房顶上跳跃，在袅袅的炊烟里升腾，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在疏林瘦田间弥漫，在男女老少的心海里涌动，酝酿成快乐幸福的一杯千年老酒，醉倒了天空和大地。最忙碌快活的是除夕这一天。午饭过后，妇女们调好浆糊，男人们搬出凳子或梯子，孩子们把对联、门花儿捧出来。男人们爬高上低，孩子们大呼小叫，妇女们指指点点。一阵忙碌慌乱，家家户户的门楣、窗台便披红挂彩、光艳夺目了。老人们背着手在村子里悠悠踱步，谁家的对联贴的大气美观，词句优美，老人便停下脚步，捻着胡须频频颌首。鞭炮声更加热烈密集地响起来，好闻的硫磺味不时窜进人们的鼻孔，村子里像一锅待滚的水，冒着腾腾地热气。年三十熬夜是必不可少的一道大餐。女人们早把糖果、花生、瓜子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托盘，放在低矮的小桌上，晚饭后一家人或者呼朋引伴地围坐在一起。怕冷的人家还会燃起一盆炭火，明火和烟尘熄灭后把炭盆塞到小桌下，冰冷的脚和手凑上去。孩子们忙着放炮瞎跑，妇女们忙着聊天看春晚，男人们把牌桌、棋盘、酒杯摆开，叮叮咣咣地开始酣战。夜已深沉，黝黑的夜色里还鸣响着鞭炮声、脚步声、欢笑声，谁会在这样的夜晚早早睡觉呢！滚烫香糯的饺子，热闹动听的大戏，笔挺崭新的衣服，五颜六色的人群，明媚灿烂的阳光，此起彼伏的祝福，装扮一新的门窗，干净整洁的街巷，笑逐颜开的脸庞……一年一度的春节呀！你寄托了人们多少美好的希望和渴盼，你也让多少颗疲惫的心灵在这一天里无忧无虑地绽开鲜艳的花瓣。好怀念儿时的春节，恍惚间，仿佛前尘往事般久远。山村虽然偏远，人们虽然贫穷，但年味是那样的浓，那样的厚，那样的深，那样的真。以至于在四十年后的今天，我躺在城市的高楼里，在华床锦被的托举和簇拥下，依然在梦里挂上两颗晶莹的祭奠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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