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朱由崧之事略
说了这么多,接下来说说关于朱由崧“失德”记述真伪的辨析寻检史事,探求真丵相,一般说以当时人或身历其事者之所载最有参考价值,故多为人们所重视。细检当年载有朱由崧事迹之书,人们会惊奇地发现,详载其所谓“失德”事之书并不多见,只集中在几种书内,而缺载或略载之书则甚多,按诸书所载内容,可具体划分为以下五种:
一是明确指出朱由崧荒淫无耻、酗酒纵欲,乃至厌弃朝政之事者,以谈迁(公元1593年—1657年)的《枣林杂俎》、陆圻(公元1614年—?)的《纤言》、计六奇(公元1622年—?)的《明季南略》、邹漪(明遗民)的《明季遗闻》,以及张岱(公元1597年—?)的《石匮书后集》、董含(公元1624年—?)的《三冈识略》六种书为最。前四书乃绘声绘色,细致入微地加以记载,后二书为议论,具体已见前引。
二是虽然载有由崧荒淫之事,然却加以存疑者,当时人题梅村野史的《鹿樵纪闻》可为代表。该书虽载有“端阳节,福王在宫演剧。内旨:召乞儿多捕虾蟆,为房中药”〔45〕之事,然又议论以“至如娈童季女,方药纵淫,皆传闻之过”,〔46〕加以否定。
然而,莫须有之事竟广为流传,进而危害发酵,流毒甚巨,实有深厚的社会原因。其问题之源头在于明神宗的荒淫怪异,宠溺郑贵妃、福王,而引发社会,特别是东林党人普遍的厌恶之情。随而诸多传闻便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由崧自然被涉及,对其不利之传闻便越来越多,亦愈加复杂;无法证实之传闻既多,真假难辨,多为莫须有,实为厚诬。流被社会,厚诬竟成信史,左右舆论,人们不能不信,对由崧的厌恶之情,可谓根深蒂固,终成政治陷阱。即正直人士亦难辨识,竟信以为真,而推波助澜,铸成历史大错。史可法、张慎言、姜曰广等最初之见解本此。而由崧即皇帝位后,马、阮擅权,阉党人物重新起用,人们厌恶与怨恨之情有增无已。而阮大铖投帝之所好,进献优伶入宫演戏,供其欢乐,于是荒淫纵欲之传闻鹊起,哄传都下,而东林党人对此指责、批判的声音迄未止息。东林人士向以疾恶如仇、忠耿清廉著称,在社会上颇有威信。因而东林人士,或具有强烈东林背景,以及有东林倾向之人的一些言论,包括其有意无意散布之传闻很容易被人们所接受。于是一些史家有感于弘光朝的混乱,受其影响,激于义愤便以传闻为信史而备载于书,竟而流传于世。史家陈寅恪曾云:“东林爱憎之口,未必尽可信据。”〔49〕可谓卓识。尽管当时一些人所载由崧的那么多绘声绘色的荒淫纵欲之事,但人们有理由怀疑它的可信度。当然,东林党人也不能一概而论,它本是一个非常复杂而松散群体,人员面貌不一,对问题的看法各异,而对由崧诸多传闻之态度亦能分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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