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冬天，我欠了一屁股债，住在洛阳桥下面一个收废品的桥洞里。有一天深夜，我翻过废品站低矮的围墙，唱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上大桥。哼唱渐渐变成了嘶吼。我不知道去干什么，就知道那个低矮混乱的废品站和那扇破了的塑料布窗户，再也锁不住我压抑的心。河风很大，情不自禁地，我在大桥上对着家的方向跪下，嘴里呢喃着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仿佛一场告别，我无数次想象着自己像一朵盛开的花，从大桥上一跃而下。若干年后的今天，回想起许多年前的经历，回想那些隐藏在残酷青春下面的茫然和痛苦，没有一丝遗憾和惭愧，却对那些脆弱的岁月充满了感恩。有些事，当时我们以为天都塌了，其实只是我们站歪了。事过境迁，每一段破碎的岁月，走着走着，也就云淡风轻了。

　　我相信，无论那个时候的街道是多么嘈杂，那个声音划破的都是寂静。那个刺耳的声音，划破的不仅仅是家人的夜晚，也划破了家的天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对与错，只有生与死，以及未来的生活。也许，人可以有想象力，也同样具有爱与不爱的权利。这也早就不再是大宅门与四世同堂里的那个时代了。前些时，马云卸任的那个夜晚，撞击着太多年轻的心脏，宛如闪电划过人生的夜空。他说，我感谢这个变化的时代，我感谢无数人的抱怨，因为在别人抱怨的时候，才是你的机会，只有变换的时代，才是每一个人看清自己有什么要什么该放弃什么的时候。

　　人在巨大的悲痛下，失去什么就越想抓住更多的一些什么。这是一种逻辑，是有点蛮不讲理但合乎常情的逻辑。命运的变化，才是你看清自己有什么要什么该放弃什么的时候。或许有一天，当我们老了，甚至撒手归西了，你再想撑起这个家，你连学习的能力都已经不具备了，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功能将是措手不及。

　　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再继续深入地清醒一下马云说的“要什么”。正如斯蒂格勒所言，经济学家讲求的是通过观察行为来做实证，倒不怎么关心动机的性质和来源。在他们眼里，人类的绝大部分行为，都会对经济机会做出反应。比如你要出去工作，这是表面上的经济学现象。而爱情也许就是出于典型的反经济动机，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一种非理性的情感。所以，对现状的不满，并不完完全全是经济压力的不满，更重要的是，是人们不堪忍受下去甚至纠结怨恨最真实的理由。

　　正常的人不会在岸上游泳。我们羞于承认一个家庭体制里已经没有了爱情这个编制。说难听点，悲伤已经逐渐远去，而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没有爱情的滋润，活在哪里都会觉得压抑。所以对未来的任何恐慌只是一副画皮，尽管它真实存在。勇敢地正视自己“要什么”，你才会真正地去放弃什么。继续忍受下去就是在岸上游泳，不管你是一条鱼还是一个人，都不会有好的结局。特别是作为一个人，哪怕你水性极好，你在岸上的动作做得再标准，如果不学会行走，也将是死路一条。何况，忍受也只是时间的节点问题，总有一天终究还是要爆发。

　　老式的爱情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的旋律，就像老式留声机，虽然还有人泡一杯清茶享受那静悄悄的音乐时光，那是多数人的情怀，却是极少数人的行为。古典时代那种温吞吞慢悠悠的爱情生产方式，已经很难适应现代的生活节奏了。所以女人要做的，不是穿一袭布衣裙钗，在往日的秩序中等待苍老，而是蹬着一双高跟鞋，在现实的岸上噼里啪啦行走。至于走出去的方式，不是翻脸，而是你知道缺什么的时候，也是该放弃什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