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岭（窑沟）三宝之二

了未了

二、粉条
很多粉条入锅时间短了硬，入锅时间长又变成了黏糊糊——我们这里称“脓了”，很形象的方言。稍好一点的，刚出锅吃着蛮好，隔一顿，完了，又成了白糊糊。
4 p& H/ ?3 j. _: W我们布岭的红薯粉条，可以泡，可以焖，可以蒸，就是过了三天三夜，照样筋道，筷子挑起来透明丝丝，油光光，亮晶晶，滑嫩可口，大肉萝卜白菜炖一锅，外加葱姜蒜入味，吸溜一下，尺把长的粉条就溜进口，爽！
布岭的粉条好，关键有两点。其一，这里的红薯好。
# C! Q  b. l6 n5 i% B1 ~) |布岭为丘陵，地为红土地。红土地保墒，旱了，土壤硬的像锅盔，严严实实裹住红薯，红薯舒坦得像红绸褥子围着的婴儿；涝了，水顺着坡坡岭岭溜跑了，太阳出来，红薯叶子就更绿了，扑棱棱的迎风展，更精神！过了秋，山里温差大，绿叶子白天忙活着造糖分，晚上还没来及自己好好品尝一下，凉了，也累了，赶紧休息吧。就这样，糖份老老实实沉淀在了红薯里。正因为红薯被这样好的土，这样好的气候呵护着，红薯长得嫩，个头大，筋少，面甜可口。红薯秧子能被栽到布岭的地里，真是修来的福分！这不，红心的，紫心的，黄心的，白皮的……各种颜色，各种口味的红薯都来了，有的软糯，有的蜂蜜灌了一样的甜汁儿多，有的适合蒸，有的适合烤，有的适合煮……布岭村，成了红薯的大会堂，红薯的竞技场！
1 v  b2 d  x" _# S! K, w有好红薯就有了好粉条的基础，单单有好红薯还不行，就像一样的铁矿石，做出来的钢材有的可以上高铁，可以做宇宙飞船，有的仅仅做个铁钉，也是焉焉的。同理，好红薯变成好粉条，也要有好师傅的好技术。
一到腊月，点水滴冻，村部旁边就热闹起来了。支起大锅，旁边摆个长石牛槽，烧水的，下粉的，出锅的，挂粉的……几十号汉子围在这里，说笑着，忙碌着，热烈的气氛翻炒着，早把冬天的寒气炒没了。汉子们脱下棉袄，挽起衣袖，依然热气腾腾。
6 u% F) i4 p& o9 G0 _* V+ g下粉的拿一把大漏勺，一次能装十来斤，壮汉一手握着漏勺，另个拳头锤着漏勺，站在高处，傲然挺立锅前，白色的粉条好像被什么捏住了，驯服了，老老实实淌进了锅；一大锅水被大劈柴烧得翻滚，粉条入了水，跟着水流翻滚几下，就变成透明丝丝的了，另一个汉子抄两根二尺长的细竹竿，扯着粉条往牛槽里拉。牛槽里躺着冰水，粉条热胀的身子爬进去，打一个激灵，哆嗦一下，身子一缩，瓷实了，筋道了。后边有人忙着把粉条挂竹杆上，忙着找地方晾晒。
下细粉有几个关键。一个关键是和粉。粉面要磨碎磨匀，加少许明矾。明矾不能多不能少，少了不筋道，多了粉粗细不均匀，结出好多“猪娃”——也就是疙瘩。
另一个关键就是那冰水。村南二公里有个大石崖，石崖上冬天挂起了冰瀑，大石头砸碎了，竹篮挑回来用。没有冰，粉条不筋道，热粉条咋往竹竿上摆？
2 H1 C% f' }) R5 X粉下好了，就该“冻粉”了。粉条沁着水，水慢慢结了冰，竹竿上的粉条冻成铁板一样，运到家里继续挂起来，让它接着冻。天越冷，粉条越不粘连，越筋道。冻一冻，晒一晒，几冻几晒，至少一个星期，粉条才能干了，装袋子里，吃一年。
正因为此，下粉必须在冬天，天越冷，下的粉越好。
现在村里青壮年都进城了，传统制粉太麻烦，要磨红薯，制粉面，最后才能下粉，不合算，大多都不自己下了。只有几位老年人，冬天还支一口大锅，还支起石牛槽，小心翼翼下细粉。这场面不敢看，看一眼，你就会觉得他们捞出的不是粉条，是过去的岁月，是冬天的标记，是生命的某种意义，这种意义，你分不清它是甜的、咸的、酸的，反正少了它，就好像心里被掏了一个洞，空了一大块，怎么着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心头涌动着往昔的热闹场面，而这一切似乎被大风卷走了，飞远了，再也回不来了，眼前带着荒凉的清寂，让你不忍多看，多看一眼，眼眶就是潮的。
5 M6 F: V- v3 f/ V! Q8 Z" W现在只能吃机器做的粉条，粗细均匀，看着漂亮，论吃，真的不行。

邙山窑洞

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