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囚》——不定时连载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2 14:42

五

  我所住的公寓大门前，是一个小院子，面积并不大，里面种了很多香樟树，最美妙的是这些香樟树下有很多石桌和石凳。我常常喜欢在这里看书写作或写信，有时候夜里灵感突发睡不着，就举烛于此，为了防止风吹灭了蜡烛，我常常把蜡烛截断，放在一个玻璃杯的底部，这样又明亮，又防风。白天没课的时候我就去图书馆，借阅一些文学书籍，然后拿来这里阅读。慢慢地，我明白了，我不应该自卑与沮丧，先前写作的被我称为垃圾的那一部分，其实是一种直抒胸怀的表达。
文学社时常有举行大型的文学讲座，这是我无比热爱的。不仅听涛社有讲座，其他的社团也有，学校里涉及科技、文学、体育、手工艺、外国语、舞蹈、书法等等的社团多如牛毛，仅仅是文学相关的社团除听涛社外，就有学通社、秋旭文学社、红枫编辑部、校报社等。其中学通社和校报社是学校宣传部组织的，它们都归文学联合会管理。学通社最大，统管校园广播，并不定时的有刊物印发，其次就是听涛文学社了，作为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没有固定的经费来源，因此刊物的印发也时有断档，当年最主要的刊物是《听涛》，还有就是我前文说过的副刊《浪花》。
  当然，就像是太白有言，光阴乃是百代的过客，这些都是当年的情况，我离开学校就再没回去过，不知道现在听涛文学社是否还在，罗超当年坚持发展的校园文学，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况，这些均不得而知。
  有关文学的讲座，我是每次都要去听的，听讲座的当儿，我便认识了很多老师，王思源老师就是其中之一。认识他时，王老师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他热衷于散文诗和格律诗的研究。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曾经讲过语气词在散文诗中的应用，他从一个“呢”字讲起，列举了一系列语段，其中一个例子大意是一个小男孩趴在船舷上玩耍，父母在忙着摇橹划船——星空下，小孩子在船舷上趴着呢，父母在摇着橹，没空管他（原文怎样写的早已忘记，我写的不好，不如原文那么传神）。这个“呢”用的极好，描绘出了一种动作的持续。夜空繁星下，小孩爬在船边玩水，嘴里仿佛还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父母忙着行船顾不上，回首看一眼正在玩耍的他，或许会相视一笑吧。一个“呢”字道出了一家三口各有各的乐趣，充斥着幸福与快乐。
  还有就是王思源老师的格律诗讲座，奈何我仅仅学到了些许皮毛，往后的岁月里虽然也有古诗的创作，但大多数都是“古体”。对于我来说，格律太难。灵感所致，必须下笔迅速，否则灵感一闪即逝。如果长时间在字词的平仄上吟哦，会导致灵感飞逝而过，写出的东西即使平仄和谐，对仗工整，也是缺少灵魂的东西。因此在古诗创作方面，我常常注重意境，而在韵律方面也仅仅是不“同声三字尾”不“孤平”，“同声三字尾”和“孤平”就是王思源老师教我的。
  不知在离别二十年之后，王老师是否还健在。我很想念他，脑海里时常出现他和蔼的言语和笑容。往事渐行渐远，如今倘若他还健在，他是否还能记起我，这个当年创作《冷落霓虹夜》的学生，谨以此段文字作为对他的怀念。
  日子就在教室、宿舍、小院子中一天天过去，我数次想要提起笔来写信给她，可是就像当初那样，我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勉强写来也是语无伦次。她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渐渐地我几乎快要忘却了。某一天，我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体隽秀，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女生之手，再一看寄信地址，家乡高中。我内心一阵狂喜，一边揣摩着她会跟我说些什么，一边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令我惊诧的一幕出现了，信封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白纸一张，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白纸，连格子或横线都没有！我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连信封的内壁都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Nothing！信还能这样玩？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女生真是浪漫啊，如此地与众不同，这正是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印象，这空白的信恰恰印证了这一印象。我开始仔细思考这张白纸背后的意义，良久后，我渐渐明白了，这是一种问询，或许还带着些许试探，可能还有一点幽怨。
  这张白纸的含义我翻译一下：你的磁带我收到了；你的地址我看到了；你为什么留地址给我？你想认识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行动？你要等我联系你吗？好吧，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张白纸带来了如此多的信息，现在再分析这些信息，可以得到一个很确定的答案：我可以直接表白了。但当年比较单纯，况且是经历第一次失败以后。对此我相当谨慎，面对这么有趣的女生，我可不想搞砸了。于是，我郑重地抚平那张白纸，工工整整地写上字，内容主要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把自己的特点狠狠地展现了一把。看着那些有生以来写的最得意的字，我满意地奔向邮局，我要赶上下午的那班邮车。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2 14:49

卡文？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2 14:59

五

  我所住的公寓大门前，是一个小院子，面积并不大，里面种了很多香樟树，最美妙的是这些香樟树下有很多石桌和石凳。我常常喜欢在这里看书写作或写信，有时候夜里灵感突发睡不着，就举烛于此，为了防止风吹灭了蜡烛，我常常把蜡烛截断，放在一个玻璃杯的底部，这样又明亮，又防风。白天没课的时候我就去图书馆，借阅一些文学书籍，然后拿来这里阅读。慢慢地，我明白了，我不应该自卑与沮丧，先前写作的被我称为垃圾的那一部分，其实是一种直抒胸怀的表达。
文学社时常有举行大型的文学讲座，这是我无比热爱的。不仅听涛社有讲座，其他的社团也有，学校里涉及科技、文学、体育、手工艺、外国语、舞蹈、书法等等的社团多如牛毛，仅仅是文学相关的社团除听涛社外，就有学通社、秋旭文学社、红枫编辑部、校报社等。其中学通社和校报社是学校宣传部组织的，它们都归文学联合会管理。学通社最大，统管校园广播，并不定时的有刊物印发，其次就是听涛文学社了，作为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没有固定的经费来源，因此刊物的印发也时有断档，当年最主要的刊物是《听涛》，还有就是我前文说过的副刊《浪花》。
  当然，就像是太白有言，光阴乃是百代的过客，这些都是当年的情况，我离开学校就再没回去过，不知道现在听涛文学社是否还在，罗超当年坚持发展的校园文学，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况，这些均不得而知。
  有关文学的讲座，我是每次都要去听的，听讲座的当儿，我便认识了很多老师，王思源老师就是其中之一。认识他时，王老师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他热衷于散文诗和格律诗的研究。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曾经讲过语气词在散文诗中的应用，他从一个“呢”字讲起，列举了一系列语段，其中一个例子大意是一个小男孩趴在船舷上玩耍，父母在忙着摇橹划船——星空下，小孩子在船舷上趴着呢，父母在摇着橹，没空管他（原文怎样写的早已忘记，我写的不好，不如原文那么传神）。这个“呢”用的极好，描绘出了一种动作的持续。夜空繁星下，小孩爬在船边玩水，嘴里仿佛还自顾自地嘟囔着什么，父母忙着行船顾不上，回首看一眼正在玩耍的他，或许会相视一笑吧。一个“呢”字道出了一家三口各有各的乐趣，充斥着幸福与快乐。
  还有就是王思源老师的格律诗讲座，奈何我仅仅学到了些许皮毛，往后的岁月里虽然也有古诗的创作，但大多数都是“古体”。对于我来说，格律太难。灵感所致，必须下笔迅速，否则灵感一闪即逝。如果长时间在字词的平仄上吟哦，会导致灵感飞逝而过，写出的东西即使平仄和谐，对仗工整，也是缺少灵魂的东西。因此在古诗创作方面，我常常注重意境，而在韵律方面也仅仅是不“同声三字尾”不“孤平”，“同声三字尾”和“孤平”就是王思源老师教我的。
  不知在离别二十年之后，王老师是否还健在。我很想念他，脑海里时常出现他和蔼的言语和笑容。往事渐行渐远，如今倘若他还健在，他是否还能记起我，这个当年创作《冷落霓虹夜》的学生，谨以此段文字作为对他的怀念。
  日子就在教室、宿舍、小院子中一天天过去，我数次想要提起笔来写信给她，可是就像当初那样，我并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勉强写来也是语无伦次。她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渐渐地我几乎快要忘却了。某一天，我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字体隽秀，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女生之手，再一看寄信地址，家乡高中。我内心一阵狂喜，一边揣摩着她会跟我说些什么，一边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令我惊诧的一幕出现了，信封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白纸一张，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白纸，连格子或横线都没有！我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连信封的内壁都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Nothing！信还能这样玩？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女生真是浪漫啊，如此地与众不同，这正是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印象，这空白的信恰恰印证了这一印象。我开始仔细思考这张白纸背后的意义，良久后，我渐渐明白了，这是一种问询，或许还带着些许试探，可能还有一点幽怨。
这张白纸的含义我翻译一下：你的磁带我收到了；你的地址我看到了；你为什么留地址给我？你想认识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行动？你要等我联系你吗？好吧，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张白纸带来了如此多的信息，现在再分析这些信息，可以得到一个很确定的答案：我可以直接表白了。但当年比较单纯，况且是经历第一次失败以后。对此我相当谨慎，面对这么有趣的女生，我可不想搞砸了。于是，我郑重地抚平那张白纸，工工整整地写上字，内容主要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把自己的特点狠狠地展现了一把。看着那些有生以来写的最得意的字，我满意地奔向邮局，我要赶上下午的那班邮车。

邙山窑洞 · 发表于 2020-11-23 08:49

谁没有羞涩的童年。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3 11:54

邙山窑洞发表于 2020-11-23 08:49: k* \! u8 V8 [2 o
谁没有羞涩的童年。

是的。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4 09:06

六

  其实我的大学里不仅风景秀丽，课程多彩，除了专业的课程以外，课余生活比高中时代丰富多了。我们常常联谊，一起骑车外出玩耍，有一次我们借了个三轮车拉着锅碗瓢盆、调料餐具还有各种洗干净的食物，外出野炊。那时候野外还允许生火，那时候南湖边上还有未开发的空地，那时候湖水还很清。我们就在湖边的草地上，找来几块大石头，支起案板，支起锅，又去杉树林捡来一些干树枝，准备煮饭。草色青青，旁边的林中的杉树已经长出了绿叶，正是春游的好时节。朋友们都骑车陆续到来了，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切菜的切菜、生火的生火、还有那好嗓子的，为大家唱起歌。我负责炒菜，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煮饭的锅烧糊了，因为负责煮饭的小伙太实在，火烧得太大。不但糊了底，上面还夹生。于是，此情此景下，我们吃着夹生的糊底米饭，欣赏着这湖畔的美景。春日和煦的阳光，照着吃饱喝足的我们，女生们忙着收拾。男生们都是懒家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吹牛，有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也有的在打羽毛球，周围时不时地发出笑声。此时的我们是如此的快乐。
  大梁就是我在这次野炊中认识的，他高我一届，在往后的大学生涯中，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他很喜欢阿月，校报社的一个女生，他有点自卑，不敢向她表白。于是我们在一起时经常谈论的话题就是他的阿月和我的她。大梁个头很高，我们也常常一起打篮球，他打中锋，我打前锋。打完球洗个澡，我们就相约去喝酒，大梁也是个山东汉子，喝酒很豪气。他暗恋阿月恋地很苦，常常无处排解，也恰好我这比较柔和的性子能和他说得来，也时常安慰他，经常陪他一起喝到醉。其实我心里很愧疚，不是我喝酒不豪爽，却是囊中羞涩。他知道我家里不富裕，又怕说请我喝酒会触动我敏感的内心，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跟我说：“我们去喝酒吧，我们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出来，看有多少，然后我们都用完。”其实每次都是他拿出来的钱多。然后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小餐馆里喝酒，喝醉了就散。我们从不勉强彼此，喝多少都行。
  那时候的我，每个月生活费，多的时候四百，少的时候可能只有两百多，尤其是快要毕业的那半年。每次我拿到家里的汇款，我都会先买饭票或是充饭卡，保证一天六、七块钱的伙食费，剩下的才是其他的用度。我会把剩下的钱存在邮政银行卡里，一次取二十。有时候虽然没钱，但我也不怎么慌乱，我还有饭吃，我还有纸笔，还能写文章，不是吗？实在不行我就上完课、吃完饭，往小院子里一猫，哪也不去，看看书，写写信，不亦乐乎？
  其实，苦难是一种财富，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初中时代做学渣，看似天天逃学出去玩，看似天天高高兴兴，其实内心无比痛苦。上课听不懂，每天坐在课堂里心不在焉，又不能出去，是怎样一种煎熬？坐如针毡。每天逃课害怕老师的惩罚，害怕父亲的巴掌，是怎样一种恐惧？可是那时候年幼，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的煎熬与恐惧，只想着逃避，可是内心的苦难不是一个地区的灾难，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所以我一直逃避，苦难一直都在。我逃避，所以我一直做着学渣，直到那个老头发现了我的才能与天赋。果然，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白白地出生在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不再是一无所用的人，我也能做些对周围人有用的事。

  佛说：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生苦已过未有所感，老苦未至不知为何，病苦已历不过如此，死则人人平等不以为苦，自卑懦弱如我并不如何怨憎，唯有这爱别离的痛楚，五阴炽盛的煎熬和求而不得的执念。我怕，害怕与所爱之人的生离死别，害怕内心所欲力不能达，害怕求之而不得。
可孟子却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等我理解了这句话，我突然感觉自己方法有所觉悟，我仿佛找到了通往梦想的途径，要经历痛苦才能“曾益其所不能”。
  我禁不住默默地幻想，上苍让我具有这种天赋，无疑是赋予了我重要的社会责任，我应该好好磨练，不能辜负上苍的一片苦心……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这个上苍并没有给我启示。于是我不再惧怕痛苦，反而会默默承受，甚至迎苦而上，有时候就连吃药都会慢慢地嚼碎，夏天喝的藿香正气水，我从不兑水，直接挤进嘴里，如果女友在的话，我还会在嘴里漱一下，用以炫耀。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4 09:09

  所以即使是穷困如斯，我也并不惧怕，我甚至想，情况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看到别人挥霍着财富，我想的却是：我是有未来的人，我是明白了上苍给我的任务的人，我的将来是美好的。将来我赚了钱，一定不能这样挥霍，太浪费了。
  一开始的两年，我在学校的每个月都能收到父亲汇来的四百块钱，为此我还省下了一些，供我买书，买磁带，买磁盘等费用。可是我知道，为了我上学，家里已经不堪重负。后两年的学费都是贷款交的，因此，我还没毕业就担上了负债。这个巨大的隐患，会在今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情况女友都已知晓，我在信中向她坦白了一切，但她没有因此而对我疏远，在从毕业到生活走上正规，她一直是我最最坚实的依靠。虽然大学时代我们聚少离多，仅仅是放假时短短一聚，但我们并没有因此而疏远。想念，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烛火下小园内的时候。
  于是，她来了，乘着南下的火车来了，以解彼此的相思之苦。为此我即欣喜，又发愁。为能相见而喜，又为困顿的经济而愁。好在至交好友借我了一些钱，以备紧急之需。

  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一刻你的到来，
  仿佛踩着火红的云彩，
  轻盈如花般的婀娜，
  纯洁如白雪皑皑，
  还有那满盈的笑靥啊，
  微笑如新月般的神采。

  你是庄子的彩蝶吧！
  解我满心的思念，
  飞入少年的情怀。
  从此我不知是梦是醒
  多少年，在此间
  萦绕徘徊，蝶舞翩翩。

  她穿着火红的连衣裙，来了。这次长假我们没有回家，我安排她住在一个老乡的女生宿舍。虽然天公不作美，也曾风雨大作，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游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和她还有我的朋友们，让学校周围的山布满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去森林公园烧烤，喂猴子，我们走过东湖的窄桥，看着大风掀起巨大的浪花，拍在桥上。我像一个疯子一般，任凭风浪打湿我的衣服，面对着骇人的风浪，高声呼啸：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是高尔基在《海燕》中的原话，风雨中，它突然在我脑海中跳出，让我倍感勇气与激励。今后的日子，我无数次在风雨飘摇中，胸中激荡着这句话，或许这是生活的谐谑，但却是我勇气的迸发！却是穿越浩瀚历史的孟子在我心中种下的种子，一颗勇敢的种子，一颗责任的种子，一颗用文字激励千千万万痛苦哀嚎的大众的种子！
  为这勇敢，我倍感骄傲，我变了，一改往日的自卑与怯懦，这一刻，我深深地感到，大地就在我的脚下。
  五天的时间，仿佛一瞬。她要返程了。阴雨初歇，我们持手漫步在校园亮黄的路灯下，就像是众多的情侣一样。我们沿着这路走了一程又一程，可惜时间是公平的，不会为谁而停留，路尽管长，也总会有走完的时候。
  时间已到尽头，看着她走上列车，看着列车缓缓启动，我禁不住追了出去，我看见她在车门内看着我微笑着哭泣。
  若干年后，一个朋友经常跟我说一句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可是他再英雄好汉，还不是巴巴地跑去重庆见他的女友。情之所至，此乃天性。至于存天理灭人欲什么的，我压根儿就不信那一套，我也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想爬我的格子，我深信我是身负大任的，当我的苦难足够多，我一定能获得成功。
  她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心。短暂的快乐，换来的是长久长久的思念与等待。于是，我又掌一盏烛火，躲在小院里，一方面清静，一方面省钱。没办法，我生平最不愿意欠别人的，尤其是钱。我借朋友的钱，虽然只是两三百块，可是对我来说，也是相当有压力的。思考良久，最终我决定去做一份工作。我找了我和大梁经常去喝酒的小饭馆，做些洗碗洗菜切菜的工作。老板娘是一个老太太，她当家的是学校化学系的教授。她承诺我一天十块钱，管早餐和午餐。这条件对我来说，很优渥，唯一难过的就是要早起，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五点半到餐馆，煮米粥、泡米粉、煮鸡蛋、切菜等等。我常常忙完活，三口两口地吃饭手里的东西，抓起背包就往教室跑。中午，我再一路奔到小饭馆忙着洗碗、切菜，往往两点多才能吃上午饭。吃完饭倘若没课，我会在宿舍睡觉，晚上又在小院里点起那盏烛火。
  历经一个月，我终于还清了钱。虽然，这让我很辛苦，可是这是我的风格，有借要有还。因此，我虽然依旧穷困，但只要我开口，就能很容易借到钱。不过，我一再告诫自己，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能总是借钱，哪怕能还清。
  于是，在大三下半年开始，我就谋划着该怎样解决自己的经济困境。父亲寄来的信里，倾尽了他所有的愧疚，家里只要有钱，就第一时间给我寄来，寄来的钱虽然少，但还是希望我能省着用。看完信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勉强自己的眼泪。我在小院子默默地流着眼泪。我不怨他，他为了我的学业已经倾尽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所有。接下来，要看我的了，我要迎着这困难逆流而上。好在也有值得庆幸的，学费已经交清了，但钱是贷的款。这预示着，我还没毕业就有了巨额债务。不过我暂时不必忧虑，那还远，目前我迫切要解决的是眼前的困难。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7 08:38

九

  每天，我都在奔波中度过，交通工具就是我借的自行车。借我自行车的是我的另一个兄弟，他是我女友的同学。其实在大二的时候我也来过这里，当时跟她的两个同学很投缘，有一种肝胆相照的感觉，于是我提议我们结为兄弟，我年龄最大，是大哥，二弟叫阿亮，三弟叫小科。自行车就是三弟小科的。后来小科转学了，由于没有联系方式就再没有联系上，我们兄弟的情分也再无后续，当年还没有手机，或许有那种像大砖头一样的无线电话，也不是我这种穷小子能消费得起的。否则我就不会每次想起他，总是不胜唏嘘。只有阿亮和我时不时地联系，我写的文章很多他都看了，也常常给我留言评论。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我骑着小科留给我的自行车从这座古城的最东边跑到最西边，再从最南到最北。阿亮，在我穷困的时候不断接济我，鼓励我。我昔日的兄弟，何日我们才能再聚，共话往事呢。
  日子临近了，但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仅仅不到两个月，就将我满盈的斗志消磨殆尽。我错误地估计了这个行业的困难程度。现在我处在一个人生的交叉口，选择生存还是梦想，选择需要什么还是选择想要什么。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当然是要生存下去。作为一个正常人，一般情况下几乎都会选择这个。我犹豫的原因在于——我是如此地不甘心。不甘心，却无可奈何。我觉得我是如此可笑，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却在这一个多月受尽了白眼，在现实这面坚壁上碰得头破血流，我想要冲破这堵墙壁，却只能倒在它的脚下犹自不息地无力地徒劳地抓挠。我仿佛陷入了一种怪圈，我就像是一个囚徒，一直以来我坚持的东西都像是在为自己创造一个铁的笼子，仿佛是从小到大教室窗户上的铁条。我囚禁了我自己，用自己的梦想，我双手抓着铁条，绝望地看着囚笼之外。
  弹尽粮绝，前路茫茫。我骑着自行车从遥远的西郊赶回东郊，夜幕降临，我奋力地蹬着车。汗水打湿了我的T恤，这天又闷热异常，我却怀着一颗冰冷的心赶着路。今天是我最后的期限。昏黄的路灯并没有将我的前路照亮，这比我在大学里的路灯微弱了不知道多少倍，也仅仅是聊胜于无吧。路边的商店传出了一首歌，歌声又渐行渐远了。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这首歌是如此的熟悉和应景……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前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长夜渐觉冰冻/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沉默去迎失望/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从前话说要如何/其实你与昨日的我/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明日路纵会更彷徨/疲倦惯了再没感觉/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要生存。必须生存下去才有希望。有了晚饭的果腹，我又恢复了一些信心，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按照原计划，我将要去寻找生存之路。一切期望与梦想将被搁置，或者被放弃。

  我有生之年最最困难的时期，就发生在这段时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命运馈赠的礼物，背后都有明码标价。命运馈赠给我的是我的天赋和我的热爱以及遇到了一个发现我天赋的人，这一切背后的标价，是我无法用我的梦想和我一直坚持的事，为我创造一个未来。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可预见的未来或许也如此。
  当年并没有想这么多，一年后我和她一起回到家乡。我始终从事着和我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我丢弃了我的梦想，我的巴别塔轰然倒塌了，我站在废墟上，绝望地望着我的天堂离我越来越远。我发现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忙着生或是忙着死。往后很多年，无论我干着怎样的工作，处在怎样的环境中，我都没有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或许我曾经有年轻的体魄和精力，或许我一直有与人相处的真诚与和善，或许我也曾经有过在物质中短暂的欣慰，但，我没有喜悦。我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我的灵魂和喜悦都被锁进了铁条做成的囚笼之中。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死了吗？从毕业那一刻起，飘零二十年，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起点又到另一个起点。漫长的暗夜之海，我找不到希望的灯塔。这是一种心的放逐与流浪，没有终点。用顾城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寻找，证明没有，证明渴望。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7 08:41

  我们结婚了。当我们的爱情走过了六年坎坷的旅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结婚之前，岳父已经帮我还清了所有银行的债务，如果仅凭着我每月五六百块的薪水，可能要还到猴年马月。但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赚钱还给他老人家，那些钱是他省吃俭用一分一分节俭出来的。结了婚，却没有房子，只有暂住在妻子的娘家。
  后来，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我是个感性的人，那一刻我抱着我的女儿悲喜交加，那一刻，我想把最美的诗歌献给她，她是我真正的掌上明珠。可是我又悲从中来，我无法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有一个贫穷的父亲，再怎样的明珠或许都会蒙上灰尘。
  办完她的满月，我决然地再次背上沉重的行囊，决然地离开了悲伤的妻子，坐上了南下的列车。我要给她一个幸福的童年和未来。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是需要代价的，不是自己付出就是老一辈付出。我不要她将来去捡煤渣，我不要她将来像我一样活在痛苦中，我要让她像见到这世间的美好，让她知道这世间有温暖浪漫的骄阳明月，有夕阳炊烟下的人间气息，还有如诗般轻柔的风。哪怕我真的死去，我也会微笑。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从那以后，我眼里时常含着泪水，艾青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是爱我的女儿。在魔都的每一个日夜，都是煎熬。思念把我爱她的心撕扯地支离破碎。相信后来来到魔都的妻子也是如此。这期间对孩子的想念，我在《子伤》和《你的成长，我的痛》里写过。

  在我有生之年的记忆里，感觉时间过得最慢的是小学，过得最快的是毕业以后。那谁的名言说：社会是最好的大学。从刚毕业到现在，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我最大的“收获”，用个我专业里的电子形态比喻：我就像是一个受过加热而进入激发态的电子，渐渐被冰冻到绝对零度。这些年我渐渐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波澜不惊的中年人。我再也没有那种胸中激荡着一股勇气的感觉。
  我离开了魔都，因为我快要被思念折磨地死去，因为无论我再努力去赚钱，也无法支付魔都骇人的房价，因为父母垂垂老矣。家里自建了房子，当然，钱还是岳父出的，这些年我赚的钱除了生活的必须开销，我都用来还钱了，这是我的一贯作风，我不喜欢欠钱。还清了这些年所欠的所有外债，我和妻子顿时轻松了很多。
  我先回家的，先回来站稳脚根。从到家那一刻开始，我突然觉得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再不用早上早早地起床赶地铁，也不用匆匆忙忙去餐厅吃饭。没有了外债，我仿佛也不再关注自己收入的多寡。即使我的新家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我带着我的孩子，每天都能看到她，每天都接送她去幼儿园，我感到无比的快乐。可是，又有新的痛苦了，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团圆。那种闲适与痛苦交织的情绪，让心中那份曾经冰封的萌芽，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又听见了风舞动树叶的声音，我又看见了小菜园子绿绿的生机，我在午夜的中庭举杯斟酌，明月映着我的身影。月是故乡明，不知道远在魔都的她，是否也在看着这轮明月，我们的目光会不会在月球上汇集在一起。家里还没有装窗帘，月光时常不请自入，我看着明月照在孩子熟睡的脸上，心中升起无比的慈爱。我常常在此时起身饮醉，然后再作诗而眠。那一年，作品多为诗歌，有古体也有现代。其实当时我并无感觉，只是在妻子整理我以前的作品时发现的，而那一年是我们两地相隔的一年。
  其实，我们的婚姻也是历尽坎坷的。我从不在我的文章里写家庭里的问题，并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很多事情过去之后只记得争吵和痛苦，并没有记得为什么而争吵了。很可笑，不是吗？很多时候记得的仅仅是痛苦的情绪，往往忘记了造成痛苦的原因。可是，我也很少写妻子，也并不是不爱她，并非是她没有可写之处，恰恰相反，是因为太多可写的，不知道该如何下笔。还因为她纵然有缺点，但在我心中仍然是趋近完美的，我怕无法塑造一个活灵活现的，善良坚强的形象。
  我们曾经无数次激烈争吵过，甚至到了要离婚的地步。是什么原因造成一个家庭破裂的呢？除去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很可能就是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日子真的比树叶还稠密，爱情恰恰就是在这稠密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生活琐事中，被一步步地埋葬。三毛说：“爱情如果不能落实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会长久的。”可是，爱情如果落实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还有什么浪漫可言？

青萍 · 发表于 2020-11-28 06:09

雁门关外发表于 2020-11-19 08:49
6 {4 D6 ]8 W8 W2 c# A第一篇部分文字发帖时没有改字号，字太小，会影响眼睛不太好的老师阅读，在此我表示抱歉。还请有权限的老师 ...

挺好、就是看着费眼！

问你父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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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中篇小说《囚》——不定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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