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囚》——不定时连载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18 13:37

   如果说科学家的梦想就像是隔着磨砂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那么爬格子就是打碎了磨砂玻璃之后。我用笔打碎了我世界里的磨砂玻璃，一束金黄色的阳光带着清晰无比的轮廓，照进了我懵懵懂懂的人生。
   从此，去河边不再单纯为了游泳和钓鱼，去铁道上也不再纯粹为了碾压铁钉。我看见了翠绿浓密的绿草，我看到了清晨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我看见了漫天的星光，我看到了照亮闰土钢叉的明月，看见了石拱桥沐浴着月光映在流淌了千万年的河水里。我的心就像一只令女生尖叫的毛毛虫变成了一只挥舞着翅膀追逐梦想的蝴蝶。
我用一支掉了漆的铅笔头和一张张纸皱皱巴巴支离破碎的纸片，书写着我歪歪扭扭还带着许多拼音的拙劣的文字。这些文字都是我建造巴别塔的砖石，它们会垫着我一步步地接近我的天堂。
   梦想最大的敌人是什么？是现实。现实就像是一杆巴雷特，专门狙击哪些有了一点小成绩就胆敢冒头的菜鸟。
   我就是那个菜鸟，而中考就是那杆巴雷特，我被击中了。只会写作文能考上高中？别做梦了。上不了高中，马上就要回去土里刨食，即使我能躺在麦子堆里，能买多少钱？捡煤渣的二毛羔子，还梦想着种兰花？
   我的碎纸片都被我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鞋盒子里，深深地锁进我那张解放前就存在的桌面上坑坑洼洼的老旧桌子里。我仿佛又变成了野生动物。我又去钓鱼游泳了，再也无心观看那水中景月。我又偷偷拿了家里的废旧铜铁，换了钱与朋友们打游戏醉酒寻衅滋事。常常深夜蹑手蹑脚地拨开大门的门闩，偷偷溜进屋里。
   整个暑假我都是这样度过的，父亲仿佛也不再管我。我一度以为我的格子就爬到这里为止了，我成功地蜕变成了跟隔壁老张家孩子一样的那种人——扛着锄头去地，踩着泥巴回家。
   那些日子，我常常说我死了，每每听到这不吉利的话，母亲都气得用锥子一般的眼神狠狠地剜我。可是我真的死了，我再也不想拿笔，再也不想看书，再也听不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只是我还不懂得悲伤，我还太幼小，我还不够坚强，我的心还无法保护我那通向天堂的圣塔！
   我拿出鞋盒子，抓起那一叠破纸片，微笑着狠狠地揉成一团。可是，最终，我又一张张展开，又整整齐齐地放回了原位。我觉得我蠢出天际了，我是怎样的人，难道自己心里没数？一个学渣，还妄想着做那般神圣的事？
可是，上天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孩，我仿佛就是他手中的玩偶，被他转着圈地玩弄。在父亲的强迫下，我不得不又坐进带着铁条窗子的教室里复读。然后，我上高中了，在一年之后。
   我现在早已忘记了当初有多喜悦，只感觉我开学时在操场上除草都力气大得惊人，拿着家里祖传的铁锹到学校，哼哧哼哧地干了一下午，手上磨了好几个泡，我都一声不吭，老师不住地点头夸奖：“全班只有你干过活，其他人都是绣花枕头。” 我心里乐开了花，我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过这样的夸奖。于是我得到了人生第一个班干部——劳动委员。虽然后来我还做过团支书，但丝毫没有这个“劳动委员”来得更让我喜悦。
   作为考上高中的奖励，我拿到了一个精美的日记本，这是一个装在硬壳子里的带锁的日记本，钥匙就穿在我随身携带的那串钥匙上。我又翻开看了我放在鞋盒里的破烂，可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鸡肋，我现在有了真正的本子，精美的带锁的本子。但我捧着本子却写不出“鸡腿”来，我读书太少了，我的梦想需要足够的营养来成长。然后，我就喜欢赖在书店里看书，不借走是不用付钱的，我要看看人家都是怎样写文章的。起初不知道该看什么，但我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我就看哪些书破旧，就证明借得多，一定好看。于是，金庸、古龙成了我的启蒙读物……
   我依旧喜欢语文课，脑海里时常回忆起那扇装有铁条的窗子，回忆起那个有趣的老头和他抑扬顿挫的声音还有他夸张的肢体语言。
   爬格子，就像是砍掉玉米秆后种下的麦种，秋雨过后就悄悄地探出了头。其实，我也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类型，从来没有在作文竞赛里拿过有价值的奖项。最大的奖品就是一个密码文具盒跟一张奖状，我这拙劣的性格，没两天密码文具盒就打不开了，我就干脆把它撬了，要不我没法写字。奖状也没几天就不见了踪影，但貌似，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张奖状。我在编织着爬格子梦想的同时，又在高中这片矮矮的小山丘上得陇望蜀地窥视着象牙塔。
   作为学渣的通病，那就是注意力永远不会集中在该在的频道上。就像普通的学渣一样，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现在想来，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女生。

青萍 · 发表于 2020-11-19 05:57

            贤侄好、先顶起再细读！


            阖家吉祥，万事如意！

            你父亲是不是换电话了！

      让他打过来，我老哥倆不能失联！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19 08:32

青萍发表于 2020-11-19 05:57- \) ^+ U( Q8 o# U
贤侄好、先顶起再细读！
/ x8 k/ A5 i) O U7 t* A' n- o

好，我中午跟他打电话说。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19 08:42

二

  爱情生于盲目，死于坟墓（婚姻）。
  一个半大小子的爱情，就像是麻雀选择树枝一样随便。而我选择的原因不是树枝，是因为一块手帕。她就带着手帕走进了教室。我是看着她从走廊走到教室门口，再看着她走进教室的。我虽然有幸脱离了最后一排，但却依旧在窗边，窗子上依旧安着铁条，仿佛没有了铁条我就会破窗而出越狱逃跑。那块手帕被对角叠得整整齐齐，又对角圈起来扎在她左胳膊肘上，白色蓝花的手帕。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种什么风俗，于是就带着好奇，多看了两眼。可能我的目光太过于关注，她发现了，她的眼睛里发着光，亮晶晶的，仿佛我夜晚看到的天上的星星。
  我不敢告诉她我很喜欢她，只敢偷偷地看她几眼。然后，她主宰了我那带锁的日记本，一本根本不够，我又省出伙食费买了几本，高中三年，一千多天，几乎三分之二天都有她。
  我本来想用一番肖像描写来描述她的外貌，可是，现在我几乎忘记了她的长相，只有模糊的大概，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有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皮肤略带黝黑，短发，齐耳的那种，当时的身材是那种不胖不瘦，这和若干年以后见到的截然不同。不过那时她有个专长，就是短跑很棒，虽然不是很厉害的那种。总体的感觉可以参考沈从文的翠翠，仅做参考，因为若是当年来看，翠翠哪比得上她的万一。现在么，呵呵。
  她的性格就更加过瘾了，让我不禁怀疑我内心是否存在一种自虐倾向。就是两个字：倔强。她的口头禅就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也有一段时间她的性格产生过变化，那是她在看完《飘》以后。但是她看完勃朗特三姐妹就没有任何改变。因此，我深刻感觉到她想学斯嘉丽，但我不想做白瑞德啊，虽然我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
  我很久都没敢向她表白，但她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已经告诉我她知道了一切。可是我却感觉她永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闪烁着她亮晶晶的双眼。甚至于在我向她表白之后，依然如此。
  于是，一块手帕带来的悲剧，正在上演。然而，我却像一个疯狂的赌徒，压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来进行一场必然失败的豪赌。虽然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那块手帕的全部含义：下车时摔了，左胳膊肘摔破了皮，拿手帕包着，仅此而已。但悲剧终究是悲剧，并且是早已谢幕的悲剧。那白手帕的神秘真相原来如此，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我是如此地健忘，没过多久就忘记了被中考这柄巴雷特击中时的痛苦，或许那时我根本不知道痛苦。结果毫无悬念，爱情之火燃烧时轰轰烈烈，燃尽时灰飞烟灭。我不得不痛苦异常地烧毁了我所有的日记本和有关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照片、写给她的诗歌，只保留了一少部分不在日记本上的作品。虽然日记本带着锁，可是却没有锁住我心里的秘密，我变成了学渣早恋界的明星。以至于十几年后，还有同学在别重逢寒暄过后，第一句就问我：她怎样。搞得我很狼狈，我腻歪透了，又不好发作，只好常常顾左右而言他。
  早恋恋到人尽皆知，连各科老师都清清楚楚，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当年的痛苦无法想象，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幼稚可笑，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就像在看一个傻瓜操着拙劣的演技，演了一场不知所谓的戏罢了。
  不过，任何事物就像是一根棍子，当你手持一端时，总有一端离你远，也总有一端离你近。我的文字就是离我近的那一端，最起码我已经在写诗歌了，我感觉自己在文体上已经实现了超越，从几百字的杂乱文章变成了每一行都是一段的诗歌。这使我自卑的内心又暗暗自豪。经历痛苦才能精进，古时候那些文豪们，有多少巨牛无比的文章不都是在被贬谪的苦难岁月中所做？时运亨通之时，声色犬马快意人生，手里握的不是玉杯就是玉手，文章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得到享乐才写的吗？
  在探知了自己的长进之后，我一面飘飘然，一面又自卑。我失恋了，但也不算是失恋，用她的话说：根本就没有恋过，哪里来的失恋呢？我所写的东西只不过是为了排解内心的郁闷罢了。以我懒惰的个性，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写完本子一合，根本不想看，也不想改。但在烧毁之前，看着熊熊烈火，我有些舍不得，这都是钱买的本子啊，你看这……多么精美，还有我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我忍不住翻了几页，然后满身冷汗，我大惊失色，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个菜鸟，只知道满纸的哀嚎……提笔写时痛苦万分，现在一看满身恶寒。多少个日日夜夜就写了这些垃圾……包括我后来整理的以前幸免于火的东西，除了一组小诗还有一丁点价值外，其他的都是名副其实的垃圾。
  后来我想通了，这是必经之路。这就像是你去旅游，想要登上高山，必须要经历山下人群滚滚，随着人们耐力的慢慢消失，最终站在山顶的就所剩无几了。有一个梦想很容易，但要实现它，必须付出很多很多。
  站在人生的高度来看，这几个日日夜夜，不算什么。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19 08:49

第一篇部分文字发帖时没有改字号，字太小，会影响眼睛不太好的老师阅读，在此我表示抱歉。还请有权限的老师或者管理员如果看到此段文字，帮忙修改到4号字，字体改为宋体。作者在此深表感谢~！

青萍 · 发表于 2020-11-20 07:15

                        啧、后生可畏！

      当年我们上初三时，你老爸用画笔给了我们一个腾跃“龙门”的大桥！

  而今你又从头越，用文字給读者筑就了一座跨越“心灵，”铸造灵魂的的馨桥！
、
                        祺待全文、阖家吉祥！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1 11:10

青萍发表于 2020-11-20 07:158 D& B1 T: C% F2 B
啧、后生可畏！
# B+ ]& T v/ _ ]; ?/ y
% C' |1 t; o! p1 _0 A% @ 当年我们上初三时，你老爸用画笔给了我们一个腾跃 ...

老一辈的精神是我辈或缺的，即使物质再丰富，社会再发达，也是人造的，只要有人，就需要艰苦奋斗的精神。

雁门关外 · 发表于 2020-11-21 11:13

四

《谷堆下的夜空》这一篇原稿早已丢失，主要内容是回忆外婆的。迄今为止，在我将近三十年的写作生涯中（从初中算起），丢失的文章不可计数。有散文、古体诗、现代诗、小说、随笔、杂文等。有篇名的，没有篇名的，随手写写的，发在网络上的，写在本子上，墨水氧化消失的，被盗的……
  被盗的，是我最最心痛的。我家失窃过，衣服扔了一地，连存钱罐里一分一分的年代久远的硬币也不见了，最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我丢失了所有的书本，书和本子，本子里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吧。那几天，我跑遍了村子里各个收费站，翻遍了收费站里堆积如山的废纸堆。只找回了几本大学的课本。
  还有多年的颠沛流离，也造成了比失盗更可怕的结果。听涛文学社每期的刊物我都有保存，可是，迄今为止都已不知所踪，前几天我在一本旧书里偶然翻出了一张副刊，名叫《浪花》，它现在成了听涛文学社在我生命中存在的唯一证据，我泪眼婆娑地打开这张发黄的刊物，在第一版，赫然刊登着我当时号称散文三部曲之一的《期盼》，这是当时听涛众人见证过的，千挑万选出来的文章，是我从自卑到自信的见证；是我从初中到大学苦苦求索的见证；是我因着那个梦想不离不弃的见证；是那个白发老人言传身教的见证；更是无比伟大的各位老师著文教导的见证！
  被盗的书里有一套书《顾城诗集》，虽然后来我又买了一套，但这和当初那一套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因为它和那篇《期盼》一样都是因为一个人。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折磨我很久的病，或许就没有我们的相识。前一场惨败的恋情，或许还有一些尚未消去的伤感。那谁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是展开另一段恋情。其实说实在的，我承认我的第一段恋情，从来没开始过。那么好吧，我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菜鸟。
  带着重重的病情，我被父母接到了家。其实之前我已经在校医院躺了快一个星期，校医们一直没有确诊，针也打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可是就是没效果。这场病是源自感冒和一颗智齿，感冒后牙龈发炎了，很久没有愈合，自认为皮糙肉厚的我，丝毫没有重视。终于有一天，眼睛一红，心脏狂跳……
  现在来看，其实就是病毒性心肌炎。在校医院没有确诊，到家后还是找一老中医，喝汤药控制了病情。病情控制了，但还需要慢慢静养。在家的一个月，每天要喝苦哈哈的中药，喝完就要在床上静养，情绪也不能激动。无事可做闷在屋里，看书看得两眼发酸。我一直很纳闷，以前我无论再累，也不会看几眼书就眼睛发酸，这病看起来真的是耗人精力。我看着窗外枝头享受着温和的阳光，肆无忌惮叽叽喳喳的麻雀，我无比的羡慕。于是我悄悄跑了出去，其实是缓缓走了出去。没几步就大汗淋漓，我竟已到如此地步！沐浴着阳光的我，内心悲苦不已。
  随着中药缓慢的药性，慢慢地，我能走远一点了，又几天后，我竟能走到我毕业的高中了。我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老师，还有复读的同学。
  当然也看见了她。她第一次跳入我的眼帘，就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但我至今也无法用语言清晰地表达这一独特，从眼神到表情再到动作，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种独立和正直的内在在外表的一种映射吧。
  她特别叮嘱我，不能再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来形容她，好吧，不说她的眼睛，虽然她一笑起来眼睛就像是月芽一般。其实她最具代表性的是她嘴角两侧，如果笑起来那就更美妙了，两侧会各有一个微小的小窝，不是那种在脸颊上的酒窝，是在嘴角的位置。体态消瘦，但并不是瘦弱，说实在的，我在高中那会儿，应该见过她。不过那时候的我被手帕的主人吸引了全部的目光。见她应该是运动会上，就是那个特别能跑的姑娘，连年的长跑冠军。我实在是不清楚，如此瘦的体态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其实我也年年长跑，从没拿过像样的成绩名次，只有一次第三名，还是场上就我们仨。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